历朝历代,国运延续到八百年的,也只有周朝了。
而眼下武周最受人推崇的,怕也只有周文王。
按照武则天给自己折腾出来的谱系,当今的天子还是周文王的子孙呢。
秦少游所用的,也是经史中无可辩驳的诗经。
于是乎,狠狠一击,正中要害。
崔詧的脸色惨然,作为一个历经宦海的老人,他当然会有容人的度量,也绝没有什么争强好胜之心,他的性子早已经过无数次洗涤后,被消磨得圆润如卵石,可是……他依然难以接受。
因为他无言以对。
猛地,他明白自己上当了。
这个家伙先是装傻充愣,麻痹了自己。
他问革新莫非就会惹出祸端,其实就是想引出王莽,毕竟变法革新而覆亡最著名的人物,王莽绝对排名第一,假若崔詧对秦少游但凡有一点的忌惮之心,都会对王莽避而不谈,毕竟王莽是外戚,是豪族出身,而崔家与李氏和现在的武氏也都有联姻,其家业并不比东汉时期的王家差,都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族。
而他说出王莽,秦少游立即抓住这个话柄来做文章,如此一来,崔詧的心就开始乱了,他只能选择快刀斩乱麻,最后,他被套住了,当诗经里的周文王被搬出来的时候,他的一切论据统统被推翻。
一失足成千古恨。
崔詧败了,崔詧并不喜欢和人争论出胜负,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可以输,却不能输在一个毛头小子之手。而且今日的辩论,他也绝不能输,一旦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
他的脸色蜡黄,虽然脸上表情依旧是古井无波,可是眼中终究还是流露出了不甘。
一旁的武则天听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的时候,或许还一知半解,她的文化水平还不至于到熟知经史的地步,可是单单察言观色,也晓得秦少游一言逆转,她故意去看秦少游,目露欣赏,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忍不住扫视崔詧,武则天突然发现,自己很享受崔卿家发窘的样子。
秦少游见状,步步紧逼道:“周国本是大商的一个小邦,却也延续数百年之久,文王乃是大圣大贤之人,周国即便夺得九鼎,尚且还晓得其命维新,也正因为它的其命维新,这才使国乍绵长,大人方才说,旧制总是好的,如此说来,文王也是错的么?”
“……”
“就如这学务,既然今人可以做到更好,那么为何还要因循守旧?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今日的旧制就是前人栽树的结果,难道我们做子孙的,要一辈子乘凉,而不为子孙后世栽树么?王莽变法固然有其错漏之处,可是我们今人得到的教训断然不是永远不要变法维新。而是任何变法维新都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
四门学改变学务已有半年,中途确实也出过纰漏,可是学里的博士和助教,乃至于讲师和生员都在一起努力,力求做到最好,我们改变,同时也尽力做到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这绝不是胡闹,而是处处以力求完善。变通革弊,与时宜之。这是我教授讲师和生员们的话,所以也鼓励他们能够在这革新之中挑剔出革新的弊端,使学务的更张更加完善,崔公,这就是我要说的话,下官不过区区一助教,本不敢向崔公请益,若有鲁莽之处,还望崔公海涵。”
崔詧在沉默,一直在沉默,事实上,他可以选择诡辩,可是他没有,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当这个杀手锏甩出来的时候,撒泼打滚不过是自降格调,惹人嘲笑而已,他终究是有太多名望之人,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再厚颜无耻,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不过无论是什么时候,总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事,周兴和秦少游早有嫌隙,方才又被秦少游摆了一道,此时见崔詧哑言,忍不住道:“秦少游,你太放肆了,你终究是个厨子罢了。”
不得不说,厨子几乎是秦少游眼下最大的弱点了。
在这个重视门第的时代,秦少游这个厨子可谓艰辛,尼玛,玩不过就说你是厨子,你窝火不窝火。
可是秦少游却并不愤怒,反而含笑道:“周侍郎所言甚是,下官就是个厨子。下官正因为是个卑贱的厨子,所以周侍郎若是要侮辱下官,下官无话可说,谁让我是个厨子呢?”他双手一摊,露出无奈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