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闷闷不乐地回到房中,躺到床上生闷气。袭人知道为什么,想逗他开心,他却更加烦恼,泪珠儿直滚。他越想越觉人生无聊,什么是‘大家彼此’!他们有‘大家彼此’,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忍不住放声大哭。哭了一会儿,下床来到案边,写下一个偈子: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写完,又怕别人看不懂,填了一支《寄生草》,写在偈后,上床睡了。
袭人自是看不懂,这话的意思,但是宝玉口中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却吓到了袭人,好端端的正月里,怎么说这等言语。
只是宝玉赌气睡去了,自是不敢打扰的。
谁想黛玉见宝玉此番果断而去,故以寻袭人为由,来视动静。
袭人见黛玉来了,道:“姑娘请站住,有一个字帖儿,瞧瞧是什么话。”说着,便将方才那曲子与偈语悄悄拿来,递与黛玉看。
黛玉看忍俊不禁,知是宝玉一时感忿而作,不觉可笑可叹,便向袭人道:“作的是玩意儿,无甚关系。”说毕,便拿了回房去,与湘云同看。也好叫湘云知道,她爱哥哥如今的尴尬,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哎,真的如贾琏所料,人家才是自己人,好了恼了的只是玩闹罢了。
次日又与宝钗看。宝钗看其词曰:“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看毕,又看那偈语,又笑道:“这个人悟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昨儿一支曲子惹出来的。这些道书禅机最能移性。明儿认真说起这些疯话来,存了这个意思,都是从我这一只曲子上来,我成了个罪魁了。”说着,便撕了个粉碎,递与丫头们说:“快烧了罢!”撕了还不够,还让丫鬟去烧掉,简直如临大敌。
这寄生草啊。绝妙的描述了鲁智深悟佛的一生。宝钗见了一眼,就了解其中内详。想来是对南宗六祖慧能的故事了解甚详的,着实是一位天资聪颖、博学多才的女子。
黛玉见了这偈子,无非也就是笑笑宝玉。可宝钗见了这偈子,却是恼怒的要去烧了。这一个是女友对男友酸文嚼子的嘲笑,一个是妻子对丈夫,不求上进的恼怒。着实有意思啊。
想来薛宝钗如此着急的神情,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和尚、道士的人。不想宝玉成了那样的。
这个源法就好乐了,哪惨死在贾琏之手的癞头和尚,跛脚道士,一生之中,干的都是拐人家丈夫,偷人家孩子的恶行,唯一干的一件好事,就是对着薛宝钗,不止给了薛宝钗金玉良缘的好话,不求回报的赠药冷香丸。着实看重宝钗的,却不想这宝钗,根本就瞧不起佛道的。
黛玉“取笑”贾宝玉之余,还有几分欢喜之情,毕竟宝玉的性情与自己不谋而合,也不枉了平日在心里把宝玉当作知己。
宝钗见了这几句,烧的恨不得是贾宝玉的。
见宝钗如此,黛玉也没多想,只是笑道:“不该撕,等我问他。你们跟我来,包管叫他收了这个痴心邪话。”
见黛玉如此说,宝钗就和黛玉湘云一起去寻宝玉。
三人都往宝玉屋里来。一进来,黛玉便笑道:“宝玉,我问你: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
宝玉竟不能答。三人拍手笑道:“这样钝愚,还参禅呢!”
黛玉又道:“你那偈末云,‘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据我看来,还未尽善。我再续两句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