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不能不管这件事。遇到了酷吏,想划清界线都是不可能的。袁樵身为袁家的一份子,也得为这个事操一份心。
桓嶷道“荒唐”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严中和不再看梁玉,涎着脸对桓嶷道“是呢,是够乱的,都怪凌庆”
梁玉低头想了一阵儿,又写了四个字事缓则圆。
高阳郡王这样的宗室纨绔遇到酷吏,第一件事就是保全自己,别跟他硬杠,活下来、熬死对方才是最划算的做法。高阳郡王虽然恶心,但是这件事情的重点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他老实窝着蹲大狱,蹲到大家忘了他、蹲到酷吏完蛋,他只要还活着,依旧可以拍拍屁股出来当他的风流郡王,继续祸害人。
严中和记住了这四个字,心道,不错,她比我有主意。有心问问梁玉的喉咙,又觉得提别人的伤心事不妥,折中了一下,问道“炼师什么时候回去呢大家好给你接风。”说完觉得背上凉嗖嗖的,做贼一样四下看看,发现太子在瞪他。严中和缩了缩肩膀。
梁玉写道待事了。
严中和再也不敢多说话了,当时就想跑路。恰巧黄赞等人来了,严中和头一回觉得程为一那张性别模糊的脸是这么的可爱
父子二人知道程为一等人的差使,不敢多做探问,匆匆告辞离去。
程为一等人硬着头皮将徐国夫人的供词呈交太子,桓嶷不动声色地看完,将供词递给梁玉。梁玉一眼就认出来徐国夫人要干什么自己顶罪,然后保住杜皇后,能保一时是一时,万一皇帝明天死了呢杜皇后只要没被废,杜氏依旧是后族,完了再反手给亲娘平个反。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梁玉努力压住唇角,使自己不要冷笑出来,你想得也太美了。
桓嶷问程为一“你去昭阳殿的时候,皇后说了什么”
程为一道“叫了几声娘。”
桓嶷且羡且叹道“还能叫一声娘,真好。”
程为一背后直蹿起一股冷意,将头埋得更深了。桓嶷又问“赵氏还说了什么”
程为一道“说不是贤妃,是圣人。”
殿内都是人精,心头都是雪亮,徐国夫人是明白了,可惜也晚了。徐国夫人以为是跟贤妃、淑妃、德妃在一个桌上打牌,赢了的人把圣人这捧巨额的金钱抱走,赠品是太子。其实她连牌桌上有几个人在打牌、这副牌共有几张、旁边有没有人等着挤走别人好自己上桌都没弄清楚。更糊涂的是圣人不是彩头,他是庄家,现在庄家还亲自下场了。
桓嶷看看梁玉,梁玉写道依法而断。
桓嶷轻轻叫了一声“三姨。”
梁玉对他摇了摇头,掉转过笔杆点了点纸上的字。桓嶷道“好吧,那就依法而断。我相信诸位会有一个公道的结果的。”
梁玉扯出一抹笑来就算是杜皇后干的,这也不能当是废后的理由,更不是合法的打击杜家的理由。一刀一刀的割,未免显得太子小气刻薄。
更何况,梁玉又写投毒伤尔母,巫蛊伤尔父,尔当先问父。
梁玉的头脑很清楚,她当然知道现在锤死了杜、赵才是与桓琚的意见一致,做起来事半功倍。但是从桓嶷的角度来讲,他首先要做一个道德合格的太子。逼迫嫡母承认残害生母再去报复嫡母,这对桓嶷而言绝不值得翻出来讲。桓嶷这个太子比起仁孝太子来风评要差上一些,一旦杜、凌都完蛋了,桓嶷无疑就会更突出,怎么给太子攒存资本是梁玉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梁玉的书案就在桓嶷的右手边,她写一句,桓嶷看一句。桓嶷看完即明,无声地落泪,亲自捧着展示给黄赞等人看。这句话太厉害了,无论立场如何都挑不出毛病来。
梁玉又写道圣人安,天下安,请圣人主持公道。
这就更厉害了,梁玉还给桓琚和桓嶷做了一个定位,太子就是太子,是储君,还是一个任用了酷吏的皇帝的储君,瞎蹦跶个什么劲儿小心一点总没有错的,如果桓琚嫌儿子不争气,那就再争气一点,总比先拼命表现自己再“自污”强。
桓嶷掉着泪,对萧礼等人说“阿爹只有比我更伤心,我只顾着自己难过,竟没有、没有想到,真是不孝。还请转告阿爹,为社稷保重。”
程为一想到桓琚近来的情况,伤心地跟着哭了,呜呜的。萧礼与表兄也是亲近的人,高阳郡王那档子破事他爹娘和他还推了一把,又愧又伤,也伏地痛哭。纪申别过脸去抹泪,黄赞举起袖子擦眼。
整个东宫一套大哭,萧礼等对太子既满意又怜惜,出了东宫便奔赴两仪殿。
桓琚等着看表弟回来跟他哭,结果等回来四个眼睛红红的人,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程为一将太子的话原模原样学了一遍,桓琚也伤感得落泪“我儿纯孝啊只有他还记得我,难道我愿意自家遭逢惨变吗既然是三郎的意思,着崔颖快些审你们拟个判罚来凌氏可恶她与德妃可是结拜了的,竟然还不怀好意暗中要害太子。”
锤个凌家,没人不愿意,这又比判投毒案简单得多了。
四人再次领旨,都松了一口气暂时不用废后了,还是让大家缓一缓吧,不然死一个德妃、抓一个贤妃,再废一个皇后,外头还有个郡王陷入巫蛊案。日子还过不过了不如分开来一件一件的办,这样冲击还能小一点。两个案子继续铺开,那是酷吏的狂欢
今天却注定了不太平,就在纪申等人稍稍放心,打算回去赶紧把凌家锤实,免得让卢会胡作非为牵连过广的时候。看押徐国夫人的宦官一脸惊惶地跑了过来禀报“徐国夫人吞金自杀了。”
“啪”桓琚一掌按在御案上,骂道,“这个老东西”
纪申返身跪倒“圣人息怒。”
程为一道“您别气坏了身子,与犯妇生气不值得。”
萧礼劝道“圣人,她不死,难道还要对她用刑吗不用刑,就什么也问不出来。”
黄赞续道“也是全了彼此的脸面。”
桓琚指着他们说“你们还不快去审诅咒案等等带上卢会”
圣人终于想起我来了我的辛苦没有白费
卢会感动得快要哭了,这才不枉他使劲地审讯,绞尽脑汁的犯坏。崔颖得到了可用刑的旨意之后,很快撬开了凌光的嘴,对比卢会拿住了人却没问出什么来,就显得崔颖比卢会有本事了。若是圣人当初也许我动刑,哪里轮得到崔老虎卖弄
卢会憋了一口气,命人挑了八担的供词来给黄赞等人看。扁担两头被坠得低低的。卢会颇为得意地说“诸位大人请看,供状都在这里了,他们都招供了。”
黄赞问“确实刑讯逼供若出冤案,你要反坐的。”
卢会一挺胸“侍中,昭庆殿是否搜出符咒来”
黄赞道“如此,倒还罢了。”
萧礼垂下眼睛说“这个案子是你在审,必然更熟悉,还是你来说吧。如何判罚,你是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讲一讲,我们再斟酌。”
纪申看了萧礼一眼,心道,你与凌氏有什么冤仇要一个酷吏给他们定罪呢
冤仇大了去了凌庆把高阳郡王一告,巫蛊的案子一起来,哪里还是人力所能控制得住的京城人人自危,冤死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缺了大德了。不让凌庆倒个大霉,怎么震得住妄图利用酷吏坑害他人的人必须让蠢蠢欲动的人明白,玩火者必自焚。
卢会道“下官不敢隐瞒,贤妃娘娘的母亲还没有用心审呢。”
哦,就是没用刑。纪申皱眉道“她有些年纪了吧”
卢会道“京兆放心,下官会小心,不会将她打死的,凌家还有别的人呢。”
黄赞也看不惯酷吏的手段,低声道“圣人立等着要结果,不要节外生枝,先做圣人要做的事情。”这话仔细品品有些谄媚皇帝的意思,纪申等却一个反对的都没有。
卢会居然也转了性子,答道“大人放心,下官不敢生事。”
他说到做到,不几天就把一切卷宗整理好,处罚的意见也拟了出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卢会竟然没有对高阳郡王喊打喊杀。卷宗里只写高阳郡王多内嬖,姬妾争风吃醋致有诅咒之事,郡王本人实属冤枉,子孙概不知情。但是郡王今年整七十了,老糊涂了,所以不宜重判。
人活久了什么事都能见着,卢会居然会讲别人“冤枉”纪申大为不解,萧礼知道原因袁家通过关系见到了高阳郡王一面,取得了他的首肯,高阳郡王以南山别庄与另一座庄园为代价买通了卢会。
袁家的说客又对卢会讲了一件事“您是想提醒圣人,鲁、齐二王的外祖父与郡王有什么关系吗”
对不能提我的娘啊凌家必须得死绝不能把郡王和凌氏的关系经我之手摆到圣人案头。卢会恨恨地想,凌庆真是混蛋,分明是在坑我。
有此过节,卢会给凌氏判罚的建议就格外的重十四岁以上的男丁悉数处死,年幼者阉割,凌母、贤妃的嫂子们以参与诅咒为由建议赐死,其余人等统统流放。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