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严氏的那个马球场乃是她用自己的嫁妆经营之后的出息, 连同一些挪借来的款项自己修建的。她自己就好这个,马球场也是一个常见的交际的场合, 使用频率既高, 维护得也不错。
到了三月末这一天, 一同受邀的人都到了马球场里来。梁玉脱去了道袍,换上一身新裁的方便打马球的装束,连同新马、新鞍、新球杆一道, 携着吕娘子等人便到了马球场上来。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有度牒的女道士。
吕娘子很得意地看着梁玉, 这是她近半个月来强化训练的结果,非常的抢眼。这个年纪的姑娘, 就该是这么的光彩夺目。
梁玉本就生得好看, 衣着并不鲜艳, 却天然带着少女令人心动的活力。马也是吕娘子给挑的, 吕娘子会打马球,年轻时技艺娴熟,久不操此业, 门路还是懂的。鉴于梁玉是新手, 她给梁玉挑了一匹性情温驯的马,选了上等的球杆,极富韧性的杆体、略沉又结实的杆头,做工精细,手感极佳。
梁玉依约到了球场, 小严氏笑看她一身装束“哎哟, 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只看三娘这一身,就知道一定是行家。”心道,真真十八无丑妇,何况还不到十八岁,真是好看极了
梁玉知道自己就是个样子货,马球的规则还是吕娘子教的,梁家也没有马球场给她练这个。她曾私下问过吕娘子,要建一个马球场得多少钱。吕娘子给了她一个数,她听了之后就说“咱还是多置二亩田吧。”
是以小严氏一夸,梁玉老老实实地说“我并不会打的。”
小严氏并不信这个,她的经验里,梁玉是一个千伶百俐的姑娘,哪怕现学也多少会一些的。也谦虚道“大家都不大会,凑个趣儿罢了。里面请。”
诸女陆续过来,梁玉虽不大懂马球,也看得出来这球场极佳,心道家里也该修一个,给大侄女她们使。六哥和侄儿们是男子,少不了交际。侄女们出门又少,先前婚事又有了意外,建个球场也方便她们。球场的尺寸一问匠人就知道,梁玉留心的是小严氏对球场的管理、布置等等。
一时人齐了,分作两队,刘湘湘自告奋勇带梁玉一队。另一边小严氏自领一队,请她大姐平王妃先开球。过不多时,小严氏便发现对面梁玉之前不是谦虚,她真是个水货。梁玉敢冲敢闯,技艺不熟,常会漏了球。小严氏坐在马扬杆道“三娘,你也太实在了哎哟,可得多练练呐看我的”俯身挥杆,进了一球。
梁玉喜欢这种策马奔驰的感觉,爱极了摆在面上的热血争先,跑得颊上一片粉色“再来”
小严氏道“我看你还是找个先生练练再与我争吧哈哈哈哈”
平王妃未及说妹妹“嚣张”,便听到弟弟的声音了,严中和依旧是那么的中气十足“哈哈哈哈二姐好运气我把先生带来了”
平王妃与小严氏勒住了马,彼此惊疑谁把这个货给招来了的
严中和往袁樵的马上抽了鞭子“驾先生来喽”
他得意极了,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大好事自从看到刘湘湘准备骑装,问他哪套好看,他就从妻子那里套到了话,接着马不停蹄地拐到了袁樵
哎哟,小先生平日里假正经,快要急死人了喜欢人的事情,也能等万一叫别人抢了先,哭都来不及的严中和以为袁樵是为他好,梁玉对他也不错,一意想要撮合二人,我正事做不得,这种事情还做不好吗
将袁樵拐了来。
袁樵虽有吕娘子这个密探,实不知梁玉还有这一场活动,吕娘子也不觉得袁樵有这个本事混进来,并没有告诉他。
袁樵勒着马,一人一马,在场地边上孤零零地立住了,很有点可怜的味道。平王妃驱马到了严中和面前,骂道“你又发什么癫”小严氏则驱马到了袁樵跟前给不着调的弟弟收拾烂摊子“是袁家郎君么舍弟无礼,真是太抱歉啦。”
嗳,多么正经的一个孩子呀,真可人疼。小严氏对袁樵这手足无措的样子满意极了。木讷、不说话,动作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一看就是见到女眷之后绝不会趁机调戏占便宜的正人君子
她可真好看,先前没见过这样的,回去把家里的球场修葺一下。袁樵木木呆呆地坐在马上,想。他对外素来缺少表情,夸他的人说他是“不苟言笑”,亲娘实话实说的时候也会觉得他有点无趣。
另一边,严中和被大姐的鞭子拍在肩膀上,哇哇乱叫“我做好事的嘛你们不是说缺个先生的吗小先生何其仔细”
平王妃道“你还说这里谁用教来”
梁玉是用教的。平王妃也不得不承认,袁樵世家子弟,凡这些都会,教导初学者是绰绰有余的。然而青年男子与年轻的未婚姑娘,这就不相宜。平王妃直骂严中和糊涂,严中和一力要做件好事,便说“大家彼此相熟的,我亏得小先生教导才读进了点书,一定有用的。湘湘在家里也为三姨着急呢,我就想”
被刘湘湘瞪了。
平王妃犹豫地看了看袁樵“这御史”其实严中和的话说得也不算是错了,可还是透着油滑的味道,让人想打。
倒是梁玉大大方方“啊小先生那请”
平王妃狐疑地看着二人,却见袁樵依旧一张冷脸,点点头,慢慢移马过去。诸女皆不放心,一面觉得梁氏确实有些不大讲究,一面也要防着发生点什么。只见袁樵面无表情,口气也是平平的说“马球,不要只看球,要先稳住马,身下稳了,手上才能出彩。你这样不行,你就往前冲,只顾球,肯定打不好。越要马疾,越要它稳,否则一点磕绊就是惨祸。马越快,伤越重,丁点力气就能伤人。”
亲娘哎,这他娘的哪里教个美貌的小娘子打马球我这是马球场,不是弘文馆小严氏第一个垮下脸。
妇人里,平王妃年纪最长,听了愈发放心,这么个一点也不会调情的主儿,即便是青年男子,怕也撩不起小娘子的。真好,弟弟闯不成祸了,平王妃在心里谢完了满天神佛,提起鞭子来满场追杀弟弟。严中和四处乱蹿“娘子,救命”
袁樵的教学堪称无趣,连平王妃两个小姑子郡主都没有一点打趣的意思,扛起球杆满场去找自己的乐子去了。小严氏身为主人,一直分一只眼睛盯着他俩,只见袁樵不停地说,梁玉不停地点头,两人都是一脸的严肃。
小严氏看到最后,甚至恨不得他俩能够发生点什么来真是白瞎了这春光、这美人、这球场
袁樵与梁玉却开心得不行,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看到对方,自己的心里也是暖的。梁玉知道袁樵都做了些什么,袁樵看到梁玉完好无损也是谢天谢地。好似又回到了两年前,江面一帆舟,一个少年教着一个少女读最浅显的文字。周遭是她的兄弟侄女,却只有他二人有着默契。
如今虽教学的内容不同,情形却是一样一样的。
最后,袁樵问道“你,会了么”声音轻轻的,可跟他的表情不大一样,倒与被阳光晒红了的脸颊有些相称。
梁玉微微点头,说了三个字“春日宴。”
袁樵耳朵抖了一抖,提一提缰绳,说“就快三年了,你珍重。”
“家里得给哥哥们说亲了。”梁玉也只说了这一句。
两人便再分开,远远盯着的小严氏放了心,被追得满场跑的严中和傻了眼不是,小先生,你在干啥呀不得并辔跑一圈的吗
然而梁玉经过教学,下场了,不疾不徐地让马慢跑,活动开筋骨,尔后突地冲入,从刘湘湘面前将球一截。刘湘湘目瞪口呆道“你抢谁你是我这一队的”
“哄”球场上顿时笑开了。
虽有严中和搅局,袁樵也不是讨小娘子们的喜欢的个性,然而大家喜欢严中和活泼,也觉得袁樵不是个轻薄人,最终宾主尽欢。严中和被刘湘湘暗中掐了好几把,严中和不干了“怎么又怪了我了呢他叫我抄书的时候,我也不爱抄呀。那我带他出来玩,又有什么不对”
刘湘湘一脚踩在他的靴子上“你这是报复吗你回来给我接着抄吧”
小两口窃窃私语,两位姐姐听了凑到一起笑得差点瘫倒真是一对活宝。
小严氏身为主人,对今天的情况也还算满意。客人都很好,唯一惹事的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没有产生什么不良的后果。终了时,小严氏又约了下次马球的时间,梁玉那里也说自己行将搬到无尘观去,邀大家天气热了去消暑。平王家两位郡主也当仁不让,道是城外有别庄可以打猎“咱们又不要站班上朝,索性去住个几天。”
未来几个月的行程都排满了,所有人都很满意,三三两两,道路相近的相约还家。
一行人才转到大街上,不及分手,忽听得鸾铃大作。小严氏忙碌了一天已有些疲惫的脸上忽然有了神彩“好马一定是好马”
听铃铛就能听出马的好坏来了梁玉很是疑惑。熟悉小严氏的人却知道,她能听蹄音而知道马的好坏。
袁樵则一抬手道“还是暂避吧。能在京中纵马的,必不是一般人。”一行人里女眷居多,谨慎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