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段悠的错觉,她总觉得男人的唇齿在咬出“祁门红茶”四个字时,带着一股抓不住痕迹但确确实实存在的怅惘。
那是她经常在他身上看到的,类似形单影只、高处不胜寒般的孤独。
“这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茶。”他说。
段悠顿时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他,不期然却撞见他深沉俊朗的眉宇之间,像是被刻意着色又用力抹去的痛。
那时她还不懂他,只呆呆地问:“你……母亲?”
随后,心中渐渐生出些许异样的雀跃来,江临这是……终于肯对她吐露什么了吗?
“我母亲。”他用平淡有力的口吻肯定了她的话,段悠却无端觉得,他肯定的不仅仅是她的问题,还有她言外无声的猜测。
段悠笑了笑,他的一点点靠近都让她欢喜,欢喜到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星光,“老一辈人好像都很喜欢喝茶呢,你放心,我记住啦!下次我去拜访她的时候,一定——”
话音未落,却被男人冷声打断:“不用!你见不到她!”
段悠的心随之一颤,懵懂地看着他,“江……教授……”
却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敢叫了。
江临眼底掠过十分密集的复杂之情,他微微阖上眸子,看也不看她。
那件事距离现在半年不到,他光是试图掀起掩盖在上面的绸布,都会带起淋淋的血肉。
他想,段悠现在肯定更加怕他了,说不定还会认为他是个阴晴不定的怪人,从此也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指指点点,避之不及……
女孩却在这时,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蹭到他面前,展臂把他抱住。
她动作轻柔,江临却浑身一震。
他掀起眼帘,抬眸,乌黑的眼底映着明亮的灯光和她白皙娇美的脸蛋,神情,分明是几丝惊愕与不可置信。
“没关系。”段悠说,声音是他从没有想象过的,如同儿时父母带他去教堂里聆听的圣音。还有她那张平素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容颜,亦仿佛被头顶的灯光镀了一层金色的边。
这让江临有一刹那回忆起了小时候圣座对他讲过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救赎另一个人而存在的。
耶稣以血肉之躯救赎了人类,赦免了原罪,而她……
江临也有过少年时声色犬马意气风发的年纪,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最是不屑。
但那一刹那,他却觉得“救赎”二字离他前所未有的近,而他,也是那么那么地渴求。
“没关系。”段悠十分郑重地与他对视,“我知道你和别人不同,这才是我喜欢你的理由。你不用一次回应我太多,一点点就够我满足很久了,江临。我不着急,你也不要急,好不好?我们慢慢来,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天长地久的那种久,你就把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都留着,以后再讲给我听。”
——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天长地久的那种久。
一句话,烙在了江临心上。
他曾以为他的心肠已经冷硬成了石头,可那块石头如今却被一个比他小,比他娇嫩柔软的女人如此温柔地捧在手里。
甚至,当成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