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 闻折柳差点要一蹦三尺高,然后将手杖的银刺插进那双猩红的眼珠子里去了
然而,他生生抑制住了这种杀人的欲望,只是保持原样,继续站在纯黑的空间内,警惕地盯着贺叡的脸,还有他缓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身体, 紧抿着嘴唇, 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 ”贺叡削薄的嘴唇一张一合,笑容优雅,举止克制但这种端重自持的克制放在他身上, 仿佛薄薄的地壳约束着随时会喷涌爆发的凶暴岩浆,让人打心眼里感到畏缩的惧怕,“多日不见, 哑巴了”
他慢条斯理地脱下一只黑手套, 笑吟吟地垂下眼神,望着不远处的闻折柳“大约你在贺钦那也听说了一点有关我的事迹, 或者是我和他不得不终生缠绕的罪孽血缘但不管怎么说, 我仍旧是他的亲生哥哥,既然你是他的小情人, 是不是也得叫我一声大哥”
我不上你的当, 闻折柳眼神沉沉, 无所畏惧地直视他, 我已经知道了,加姆为什么要背对我,你又为什么一再要求我开口木头人的游戏规则,我已经彻底明白了
沉默,贺叡等来的只有沉默。
他唇边的笑容微微收敛,屈起食指,以苍白的指节轻轻摩擦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闻折柳。
“瞧瞧,你的一个举动就能提醒到他,我们迎来了一个多聪明的小客人啊”他感慨道,“你觉得呢,加姆”
听见他的问话,加姆方才犹如一只得到主人允许的猎犬,不声不响地转过身来,阴冷地看着闻折柳。
“是的,主人,”他锐似鹰爪的机械手闪烁着锋利的寒光,“他这个样子,还真的和我以前那两位同僚有些像。”
贺叡状若责备地瞥了他一眼“你抢了我的台词了,加姆。”
闻折柳牢牢看住他们的一言一行,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如何从这里走出去的对策。
看见贺叡和他的鹰犬这副样子,他终于可以断定,他对这个游戏规则的理解和领悟没有错。
木头人这个游戏的角色置换条件,是随着空间的变动来更换的。
就像电脑游戏里的刷新以及更始,玩家每上一层楼,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他们可以重新选择是否在新的楼层担当木头人的身份。而他被加姆拽进这个道具里,同样等于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他在第二层楼得到的木头人权限也随之被刷走了。现在,他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唯有看着面前两个抢先在他之前得到木头人角色的“鬼”。
加姆之前一直背对着他,是为了将处置他的权力交给贺叡;面对他的贺叡则不住诱导他开口,也是为了欣赏他触犯规则,被系统判定死局的样子吧。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贺叡缓缓靠近闻折柳,在距离他不足一尺的距离内停住脚步,“我们的这位小客人,真的很像你那两位同僚,我们以前的老对头”
他缓缓俯下身,与闻折柳澄澈无畏的眸光对视。
“闻殊,柳怀梦没错吧,是叫这名儿吗”
什么
闻折柳一下愣住了。
随即,他的眼睫不禁剧烈颤抖。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就像骤然撞入大气层的流星,将他的思绪如琴弦一般猝然崩断。他完全被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脑海中徒留一片茫然的空白。
什么
他刚才、贺叡刚才说什么
他爸妈的名字,怎么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霎时间,他的嘴唇无意识地哆嗦起来,马上就要在贺叡眼皮子底下触犯游戏规则了。但似乎是为了再欣赏多一点闻折柳抑制不住自己,好像立刻就会失控的样子,贺叡眼底的笑意更深,他直起身体,咧出两侧锋利雪白的犬齿,高声道“看我发现了什么啊怎么了,贺钦原来没有和你说过他在nstar的往事吗他没有说,他是如何投靠贺怀洲,成为他懦弱天真理想的保驾护航者,又是如何与你的父母相识的吗”
他先是低低地笑,健硕的肩脊不住因为这个闻折柳不清楚好笑在何处的笑话而抖动不已,继而转为哈哈大笑。沉厚雄浑的笑声放肆地回荡在空旷无垠的黑暗里,到最后,他几近笑得喘不过气,笑得弯下了腰。
有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闻折柳咬紧牙关,倔强而凶狠地瞪着他,在这一刻竖起了全身的刺。
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抱歉,是我失态了”贺叡终于勉强止住笑声,抬手揩了揩眼角的泪,“但是,看到他这么千防万防,唯恐你得知真相的模样,我可真的”
他抱着肚子,又笑了几声,然后缓缓放下手臂。他注视着闻折柳,嘴角上扬的弧度迅速拉下,一瞬间从兴高采烈的快乐,变成了择人欲噬的阴鸷。即便是技艺最精湛的川剧大师,也变不出他此时骤然剧变的神色,描摹不出他此刻骇人的喜怒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