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 谢源源的心凉得透透的,什么都想不到了。
见他不回答,军官又往前走了几步,探照灯的强光闪过,他的眼珠是幽幽洇开的绿, 犹如深谷中覆盖白骨的青苔,或者沉腻的死水。
“你好像还是从女囚那边翻过来的吧”他问,“谁放你走的, 怎么不说话”
谢源源真的没有想过, 有人居然可以第一眼看见他的行踪。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谢源源下意识后退一步, 不,冷静,一定要冷静, 如果这时候糊弄不过去, 那就是妥妥的死路一条了
“我我刚才是迷路了”
军官的眉梢一挑, 显然不能相信他说的话。
“迷路你能从男囚迷路到对面去”他掸了掸烟灰, “你的编号是什么你”
下一秒, 他的神情遽然一变“你没有编号你穿着囚服,但却没有编号”
谢源源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刺青工人连个毛都看不见,到哪去给他整编号就算要现在先下手为强, 他心中也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是不可能在属性压制, 身形完全暴露的情况下取得胜算的他只会输, 而且输得很惨
“我我其实是”谢源源额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蓝汪汪的袖剑就藏在他的手腕内侧,弹不出,也不敢弹出,“我是”
就在这时,军官身后的狭窄小径处,又传出来了一个轻盈的脚步声。
“长官,您站在这里,是出了什么事”
谢源源的身体猛地一颤。
好耳熟的声音好亲切的声音
乌黑皮鞭微微摇晃,随着来人走路的闲适姿态一下一下地轻拍在腿侧,闻折柳从黑暗中缓步踏出,徐徐站在这名军官身侧,平淡地扫了一眼谢源源汗津津的脸庞。
“站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去做你自己的事”
谢源源如临大赦,当下也顾不得叙旧和传递消息,立刻就打算脚底抹油,开溜。菲利克斯却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烟头从手中滚落,复又被他碾进砂石中,“他没有编号,又是刚从女囚那边翻过来的,太可疑了,我建议当场处决,你觉得呢,中士”
闻折柳顿了顿。
实际上,他不是不惊讶的。
从未有哪一个人或者说,从未有哪个nc,哪个boss,能够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看穿谢源源的行为举止。珍妮不行,珑姬不行,快乐道森不行,狂天使也不行,但就在第五世界,居然就出现了这样一个能力堪称可怕的怪胎
等等。
闻折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可疑份子,您说他”闻折柳笑了起来,他抬了抬下巴,冲谢源源道“指挥官称呼你为可疑份子,你听见了吗”
谢源源急忙回答“听、听见了对不起长官,下次不会了”
菲利克斯转过头,在怀中摸出一个烟盒,从里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唇上,闻折柳顺势抬手,为他点了个火。
“你认识。”
“唔,”闻折柳甩灭火柴,将声音放低,“世上总有不透风的墙,新来了一批人,要是有什么不该传出去的消息在犯人间传开了,终究是一件麻烦事,就选他做了暗线,定时给我汇报一下。”
烟雾弥漫,模糊了指挥官在夜色中的面容轮廓。
“那么,你打算给他什么报酬”
闻折柳微微一笑“我允许让他看看对面的家人或者朋友。”
顿了顿,他补充道“一次。”
菲利克斯的笑容在嘴角平平提起,波澜不兴“合算的买卖。”
闻折柳从他身边走过,于谢源源身前站定了,低声道“好了,走吧回去记得把编号刺上,我答应给你的特权可不包括这个”
谢源源抬起头,仔细而快速地看了一眼闻折柳,旋即飞一般地跑走,迅疾消失在了营房的尽头。
闻折柳没有给他通讯道具,因为,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集中营指挥官的秘密。
昔日,谢源源也有一次曾经被识破过行踪的经历。那时候是他去暗杀加姆,叫身具追踪热源,或者探测二氧化碳排放量装置的机械兽金翅雀发现了潜行的路线 。
诚然,谢源源的体质逆天无比,但凡是活物,就无法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存在。可是,即便是这样的体质,对机械生命也是不起作用的。他还活着,还有属于人类的生理活动,他的肌肤发热,他的鼻腔呼吸,他的心跳和血液仍有弹动流淌的声音不管怎么说,不靠特殊道具,这些全都是无法被彻底掩盖的。
机器人。
只有机器,才能一眼在黑夜中察觉出一个活人的痕迹,并且不会对谢源源超乎常人的存在感发表任何惊叹的看法。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机器人眼里看见的景象,早就与寻常人类不同了。
闻折柳猜测,是每件囚服上都有的磁条让菲利克斯判断出谢源源的身份,刺青中包括的矿物质又让他发现,谢源源是一条特殊的漏网之鱼。
他转身回来,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菲利克斯的眼珠。
无机质的,冷冰冰的绿。
所以,他也不能在指挥官面前,从包裹中拿出蓝牙耳机。世界在他眼里是另类的透明,哪怕自己背对着他,用再隐蔽不过的手段交给谢源源这件金属道具,都会被一下看穿。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
闻折柳不动声色地跟着菲尼克斯原路返回,心中除了惊吓,还有些庆幸。
还好这位指挥官今天碰到的人是谢源源,还好自己就跟在他身后,还好谢源源曾经也被更明显的手段勘破过。以上种种,居然就让他推断出了一个重要的情报。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仅有一对眼珠子被改造成了机械,还是全身上下,一整个人都是机械构造
闻折柳低下头,扫了一眼菲利克斯至始至终都被遮盖在黑手套下的肌肤除了面部的皮肤,还有偶尔显露出一寸的脖颈,这位掌握数千人生杀大权的上尉活得就像个严谨的苦修者,似乎将自己的往外多透一丝,都要接受苛刻的鞭刑一样,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
闻折柳来不及扫第二眼,他就被指挥官叫住了。
“中士,”菲利克斯沉沉地说,“你明天就去博士那报道,我们客人交予的方法还有待测验,至于犯人内部的事,自有副官去做。”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不管你们之间产生过什么矛盾,最好不要将它带到工作上去,这会让我很为难,明白吗”
嘴上说着为难,他的语气却依旧冷硬如钢铁,充斥着漠不关心的威胁。闻折柳点点头,回答道“是的长官,我明白。”
谢源源喘着粗气,一个猛子扎回自己的营房,几乎是受了惊一样地蹿到房梁上猫了起来。和队友相遇本来是天大的喜事一桩,可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突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敌方nc看穿来路
有人能一下注意到他,这是他过去十来年所奢望的场景,但放在这里就一点都不好玩了,一点都不
谢源源的心脏仍在胸膛中不停狂跳,他尽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又开始懊恼自己蹩脚的临场表现。杜子君说得没错,他迟早有一天会因为粗心大意而吃教训的,这次,如果没有闻折柳强行干预,替他打了这个掩护,他恐怕在今天晚上就会出局。
他喘了口气,觉得现在还不能松懈,于是又从房梁上跳下来,朝着刺青工人的营房跑去,他需要尽快给自己编造一个身份。
此时,被凌晨抓起来点名干活的囚徒们早已开始搬运沉重的钢筋钢轨。谢源源胆战心惊地绕过守卫,跑到安置工具的房间。趁着左右无人,他抓起墨印,先在一旁的纸上试了好几下,接着就大着胆子,学着先前他观察过的手法,在自己手臂内侧的肌肤上印了一串大致的数字。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些许安心。谢源源停下动作,还未来得及能够静下心来沉着思考,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便听见门外传来些许隐约的说话声。
“”谢源源的眼神从门缝里挤出去,虚虚地落在外头。
小屋这里的地势已经很偏僻了,是犯人干活也不允许走到的地方,更何况这里还有其他守卫站在门口谁来了
他的耳朵微微一动,轻贴在粗糙的门板上。
“快点”男人的声音粗而快地滚过林边的幽暗空地,“就是这里了,加快速度”
“妈的,你确定就是这”另一个声音问道,“你的寻宝蜂鸟究竟管不管用啊”
寻宝蜂鸟外面两个人都是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