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益, 是郑玄的独子, 年方十一,坐在父亲身边好奇地打量道路两边的景色。正是冬阳明亮的日子,阳光照在荒野,偶尔才能够从落完叶子的树缝间看到零零散散的收割后的农田。
越是临近海洋, 气候越是温和,即便是北风也没有冷到刺骨。郑益不受拘束, 就显得越发活泼。
“父亲, 我们已经过了东牟了吧。”他皱眉道, “我以为东牟就是青州最东的尽头了, 前方尽是荒山,我们这究竟是要往何处?”
郑玄到底见多识广:“越过这片丘陵,就是大海。前汉时在青州极东设有不夜县, 就是这片地界。但后来因为王莽之乱,人口减损,再加上有海水倒灌的天灾, 民众纷纷内迁, 便逐渐荒芜了。本朝初立时废除不夜县,直到——”
他说到这里, 看了一眼优哉游哉靠在车栏上的阿生, 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 才继续给儿子讲:“我听牟平的行商说, 直到曹氏率领流民在故不夜县屯垦渔猎, 又安抚了山中的土人, 这条入不夜的道路才再度繁荣起来。”
郑玄的一名弟子开口问道:“我听说,古时有人在青州之东见到夜晚的太阳,所以命为不夜,可是真的?”
这个问题是阿生抢先回答了:“‘夜日’是很罕见的现象,比日蚀流星还要罕见得多。我的家人在不夜经营了快十年了,还不曾记录到过。”
郑玄笑着问她:“‘夜日’也可以计算吗?”
“不能。”
她否定得太快,让郑玄愣了一愣。
“所谓计算是用已知去推测未知。‘夜日’没有记录,时间、天气、大小、形态都只凭人想象,那就无从推测。先观测吧,观测几百年,也许就能算了。如果几百年不够,那就几千年,总有一日是能算的。但目前,不能。”
郑玄恍然,还有些欣慰,教导自己的弟子们:“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们看到了,这才是治学的态度。”
三十个语文老师:“诺。”其实他们大部分不懂天文。
不同于步行往东的灾民们,阿生一行人是车队,于是他们走的是曹家运送货物的大路。不能开隧道架桥梁,丘陵地区的大路就造不成笔直的。牛车在山与山之间七歪八拐,眨眼就看不见了来时的路,只剩下山林深处偶尔传来的野兽的声音。
郑益有些慌张,抓着父亲的衣摆,眉头就没张开过。这孩子养得比较娇惯,一副被拐骗的小模样,但好在还没有说出来要回去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