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了, 本该欣欣向荣的东莱田野却一片死气沉沉。这不光是因为刚刚发生的海溢淹没了沿海的低洼田,将刚刚抽芽的种子毁于一旦, 还有席卷而来的大疫宛如阴云一般悬挂在人们头顶。
太史朗病倒的时候, 心里是拔凉拔凉的。他不过是去附近乡里清点人口,不知怎么的就染了咳疾回来。
太史家祖上是齐鲁的史官,到了太史朗这一辈也能在郡治黄县担任一介小吏,风评颇好。但无奈的是, 连年天灾之下, 族中人口日益减少。现在就只剩下了太史朗夫妻和一个小儿子。
一旦当家人死于疫病,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小阿慈不过六岁,天还没亮就病中的父亲端汤送水。他天生有力, 小胳膊小腿竟然也能搬得动大号铜盆。
太史朗见了,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他知道疫病容易传染,不敢和儿子多说话, 就将他挥退了。等儿子一出门, 眼泪就顺着他浮肿的病容流下来。
“郎君。”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约是阿慈去喊来的。也为难这个孩子, 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大约是无法理解一向慈祥的父亲怎么就不愿意见他了。
用被角擦干泪水, 太史朗才开口:“进来吧。”
太史夫人端来了热气腾腾的早饭——一碗夹着豆子的黍米粥。她将丈夫扶起来,将粥一口一口地喂给他,等到陶碗见了底,又耐心地替他把嘴角擦干净。“我替你准备了开水和换洗的衣裳,”温婉的女子絮絮叨叨地说, 她声音好听因此一点都不惹人厌烦,“听说越是病中越是要干净。你也别耍孩子脾气,等下就把衣服换了。明天是休沐日,擦擦身体……”
“这样不行,”太史朗突然说,他语气太急,一下子呛住了,只半句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我,我这病来得凶险,咳,不像普通的风寒,只怕是疫病。”
“哐当。”陶碗磕到木榻,发出惊恐的声响。
“郎君!”
“听闻丁氏医堂在县城外开了隔离坊,你就将我送去吧,不要耽搁。咳咳,我怕传染给你和阿慈。”
“这怎么行?”太史夫人失声否定道,“那里住的都是真正的疫病患者,一旦进去了,就算没病也会染病。郎君这要万一是风寒呢?我给郎君侍疾三日了也不曾染上不是?”
“莫要自欺欺人,好歹……”
就在这时,大门外头响起敲门声。紧接着送菜的货郎的声音就穿过小院子传进房中:“太史郎君,听闻你病了。小人就自作主张,请了擅长符水的方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