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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2 / 2)

卞夫人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外头有什么变故了?”她进曹家也有十年了,单独跟曹生谈话的机会不超过一掌之数,这次还是因为曹植种痘,才能够就天下大势问上两句。

她依旧能清晰地记得刚进门时曹家兄弟谋求北上幽州的情景。昏黄的蜡烛、地图上的大海和城市、一手吃食一手挥斥方遒的曹家兄妹,都深深地刻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黄巾之乱、汉室衰微,都在笑谈间,这是多么可怕的前瞻性,仿佛仙人的预言。

“仲华公,袁术刚刚平定,本以为可以安定几日。可怎么听仲华公的意思,像是更加忙碌了呢?”

阿生扭头,就看见卞夫人黑白分明的眼眸,她眼角微微上挑,天然妩媚,欲语还休。阿生没有粗暴地拒绝她的试探“正因为阿兄打赢了袁术,所以会引得各路诸侯忌惮啊。”

“啊!”两声齐齐的惊呼。

环夫人是惊慌,而卞夫人是恍然大悟。

“青州以北是袁绍的冀州,以南是陶谦的徐州,果然是腹背受敌的险地。仲华公未雨绸缪,是郎君的大幸。”卞夫人说道。

“便是我不提,阿兄手下这么多谋士,想不到就是他们失职了。不过我亲自过去,更稳妥些罢了。倒是卞夫人让我惊讶了,你将地图都背下来了?”

卞夫人不好意思地遮住半张脸“不过是记个大概的州郡而已。鄄城和邺城还分不清呢。”

“你有志于学就是好事。”阿生感叹,“越是嫁人生子了就越要学书养德。知识充沛了,才能与孩子有共同的志趣;行为端正了,才能对儿女产生好的影响。”

卞夫人和环夫人齐齐拜下“谨受教。”

秋季的鄄城美不胜收。银杏金黄色的叶子,为鄄城的主干道铺上一层厚厚的地毯。不时有小松鼠在树间穿梭,阳光透过叶片之间的缝隙,一直落到它们的尾巴毛上,闪耀出温暖的色泽。

曹节小姑娘开蒙了,连同曹彰一起每日念《诗经》、《尔雅》。他们学习的地点在城西荀彧家的宅邸中。精致的房舍和清雅的熏香中,竹竹托着小下巴眉头紧锁。

到了中午下学的时候,就有张飞在城西酒肆旁边的大槐树下喝酒,一边喝一边等曹彰,然后师徒两个一起去军营练武。

有时关羽与刘备也会出现,这是这两位的脸上都有些苦闷,就算笑也像是有块石头压着似的。

再后来,关羽被曹操拉走去军营了,又是忙军务又是收赏赐脱不开身,于是落寞的往往就只剩下了刘备一个。一叠咸豆子,能够从日在中天吃到晚霞漫天。

“听说仲华公要去青州。”阿生走的那天刘备问道。

“是啊,来向几位告别。”

张飞第一个跳起来“你怎么就要走了?要奔波也该别人去,你瘦瘦弱弱的,在许县教书多好,干嘛要风餐露宿受这份苦?”

阿生笑道“非常时候,想替青州百姓求个太平罢了。”

刘备将装豆子的粗陶碟子往前推了推。“青州好。袁绍急了,青州就更好了。仲华依旧是这么算无遗漏。”

阿生取了一颗豆子放进嘴里。第一感觉是咸,不过轻轻一咬,豆类的鲜香就在口中炸开,酥脆。是好豆,下酒更佳。“玄德公的兖州牧似乎当得不自在。”

“说是州牧,但不过是个空名罢了。兖州哪轮得到大兄说话了?”关羽直接说。

刘备却是又磕了个豆子“我在寿春之战中寸功未立,却从郡守升成了州牧,心里实在是愧疚难安。”

阿生不说话。

“是备辜负了仲华公一片好意,如今也不敢开口祈求什么。不过是羡慕仲华公来去自由罢了。”

沉默,四个人之间的沉默,不时还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终于,张飞第一个受不了了,站起来道“总之,仲华要走是定局了。我去给你备些点心,你路上吃。”然后一溜烟进了酒肆就不出来了。

阿生怔神,然后笑了“我是真的喜爱翼德这样品性的人。”

刘备弯了弯嘴角。

“就像阿兄欣赏云长一样。玄德公能够有这样两位兄弟,便是有再多的不如意,也惹得许多人羡慕了。”

酒桌上飘落金黄的树叶,这是秋季最平静的时光。

鄄城虽好,终有一别。

阿生在九月下旬抵达了青州平原郡。这里是曹操开始割据之路的,也是面临冀州压力的最前线。而与此同时,袁术的遗骸也送到了袁绍的邺城。头颅、残躯,以及,破碎的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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