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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宁馨这话一出口, 二柱立刻心领神会。

小六是想说寒假去广东那边进货回来卖挣钱的事情吧?她一个人去广东, 家里肯定不会同意, 拉上他就好办了。

"肯定啦, 我不帮你谁还会帮你?"

"我也可以啊。"邱成才没忍住, 不是说好了有什么事情一起担当吗, 怎么就把他给抛下了?

杨国平和王月芽有些糊涂:"你们到底想干啥哩?"

小六肯定又在琢磨什么事儿了, 一定的,家里就她鬼点子多。

"奶奶, 我想去广东那边跑一趟。"杨宁馨撒娇似的抱住了王月芽的胳膊晃了晃:"三哥跟我一起去咧,您就放心吧。"

"广东?那么远!不行不行, 太远了!"

杨国平和王月芽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拒绝:"你才多大年纪,咋能跑那么远, 一千多公里呢, 太远了!就算有你三哥也不行!"

"奶奶,二哥四哥他们初中毕业就去省城读书了, 也没见你们说他们年纪小, 再说我明年也要离开家去念大学了, 相差也就半年哪, 到时候你们还要跟我一起去啊?"杨宁馨摇晃着王月芽的胳膊:"奶奶, 奶奶,你们就答应了吧!"

"不行,明年是明年, 今年是今年!"王月芽坚决不同意:"广东太远了,太乱了, 听说不少人都过去打工了,谁知道都过去了些什么人?万一遇着坏人怎么办?"

"奶奶,哪那么多坏人啊?"

杨宁馨正在极力劝说王月芽的时候,杨树生端着菜碗过来了:"准备吃饭啦,小六,你们在说啥?我和你娘在厨房就听到你叽叽喳喳,跟小喜鹊一样。"

"树生,你们得劝劝小六,她一心想着去广东做啥生意。"王月芽很担心的望着杨宁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六乖,安安静静在家里啊!"

"娘,没事的,小六应该有把握的。"

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杨树生对杨宁馨十分放心,他这个乖女儿,绝不会做出没有把握的事情,每一件事情她都能做好。

"爸爸,你真好!"

杨宁馨高兴得跳了起来,蹦了过去抱住了杨树生的胳膊:"爸爸你真是信任我!"

"我不信任你信任谁?"杨树生笑着看了她一眼:"不过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啊。"

"爸爸,我们不过是去广东那边打一个回转,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家里真的不用担心我啦!"杨宁馨得意的看了二柱一眼:"三哥,你会好好照顾好我的,对吧?"

二柱点了点头:"爷爷奶奶,大伯,我肯定会照顾好小六的,你们放心!"

廖小梅得知了这事情,也没阻拦,反而鼓励杨宁馨:"你去外头瞅瞅,要是有挣钱的好法子,回来告诉娘,我也去做。"

杨宁馨笑着看了廖小梅一眼,她这个便宜娘可真是锐意进取,一心想开辟第二战场了哪。

放假的第一天,杨宁馨跑火车站去了一趟。

这个时候的X县火车站还很小,一幢暗红色墙面的平房,屋顶的正中央上边树立着一个硕大的火车站标志,老远就能看到。

还刚刚到火车站的广场上,杨宁馨就看到一群衣裳破旧的人,背着被子,手里拎着大桶子朝火车站那边走。

这些人或许也是去广东打工的吧?杨宁馨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群人大约三四十岁年纪,满脸的皱纹,没有一个人的脸色是白净的,都是灰黄中透着黑红,不少人的脊背被背上的行李压着有些弯曲,可他们的眼睛里依旧有一种兴奋和向往。

这群人并没有直接朝售票大厅或者是候车室走,接近车站,他们竟然朝右边一条小路拐了过去。

杨宁馨有些惊奇,这群人一看就是要来搭乘火车的,为啥朝那边走呢?

"叔叔,你们走错了,进站口是这边!"

杨宁馨赶紧跑过去,想提醒他们一下,没想到那群人看了她一眼都笑了起来:"小姑娘,谢谢你啊,我们从这边也能进站上车哪。"

"为什么啊?"杨宁馨有些奇怪,这不就一个进站口吗?还有别的地方进去?

"这边进去……"一个人嘿嘿的笑:"不用买票啊!"

"啥?"杨宁馨瞪大了眼睛,不用买票?这些人是准备逃票吗?可火车上不是有列车员查票吗?查到没票要罚款的吧?

"哈哈哈,看这小姑娘的样子!"有人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杨宁馨的不知世事:"我们从这边进去不用打火车票啦,那边进去可是要票的!"

"可是……车上有人查票呢……"

杨宁馨小声提醒了一句。

"查票就查票咯,到时候再补啊,能逃一站是一站,我们去南边打工的都穷,哪有这么多车票钱?"

有人自豪的笑了笑,露出了一排黄黄的牙齿。

杨宁馨这才明白,原来贫穷能让一些人漠视规则。

可她也没有权力去让这群逃票的人回到正轨上,她所能做的只是提醒,当提醒没有作用的时候,她也只能走开。

火车站的售票大厅比较大,可是窗口并没有排着长长的队伍,可能这时候还没有兴起全民南下打工的意识吧。杨宁馨在售票大厅里兜了一圈,走到窗口询问了下售票员:"阿姨,去广州的车票多少钱啊?"

"一十三块五毛。"

杨宁馨吃了一惊,难怪刚刚那群人不想大票,这车票也真够贵的。

他们到广东或许只能挣四、五十来块钱一个月,来回的车票就占了他们大半个月的工资。对于这些穷得家里最多一两百块存款的农民来说,逃票或许是他们觉得更好的选择。

问清楚预售三天里的车票以后,杨宁馨买了一张站台票:"阿姨,我是送人的,买张站台票。"

那个售票员冲她笑了笑,眼睛里有一钟"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不用掩饰"的神色:"五分钱。"

杨宁馨拿出一毛钱:"谢谢。"

她买到站台票朝候车室走,在售票大厅和候车室中间有一道关卡,有铁路局的乘警在检查旅客们的行李,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和烟草味混合在一起,她刚刚靠近那道关卡,就感觉到极度不舒服。

"小姑娘,你一个人搭车去外地?"

乘警很负责,看到杨宁馨走近,盘问了她一句。

杨宁馨摇了摇头,捏着站台票给他看:"我送人的。"

乘警笑了笑,指着候车室:"进去坐坐吧,等会车子来了会有通知。"

候车室里的椅子全是木制,灰褐色的油漆已经有些剥落,椅子上一块白一块灰,就像一团团开残了的花。不少人抱着行李坐在那里,稀稀落落,就像脱落了牙齿的嘴,张开在那里,黑洞洞的一片里杂着不同的颜色。

杨宁馨找了个空一点的长靠椅坐了下来,椅子上只坐了三个人,两个在打瞌睡,一个人不住的打量着她,似乎想要和她攀谈,可好像找不到话题,一直犹豫着没有开口。

候车室里没有大型的电子屏幕,靠着出站口的墙壁上刷了一块很大的黑漆,上头用粉笔写着今天从X县火车站经过的车次,停靠时间和离开时间,两个穿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坐在小栅栏的两边,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等了几分钟,就听到一声口哨响起。

候车室里的人就像得到了指令,正在打瞌睡的人都抬起了头,眼睛朝栅栏那边张望。

一个女工作人员手里拎着喇叭走到那道栅栏面前,举起喇叭吆喝了一声:"要去广州的乘客注意了,XXX次列车即将到站,请大家过来排队,检票上车!"

候车室里站起了不少的人,朝那栅栏面前跑了过去,哪怕是拖着行李,他们的身手也格外矫健,比羚羊还要跑得快,瞬间栅栏前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杨宁馨跟着走了过去,等了几分钟,就听到广播里又传来一声口哨,那个女工作人员举起喇叭又喊了一遍,坐在栅栏旁边的两个人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把铁剪子,朝队伍走了过来:"检票啦,检票啦!"

车票递了过去,"咔嚓"一声,上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方形缺口,检过票的乘客朝前边挤了挤,队伍显得紧凑了很多。

第三声口哨响过,栅栏门打开了,人们就像潮水一样朝站台跑了过去,杨宁馨看到站台上已经有一些人站在那里,其中有几个是她在进站前碰到的,他们对她说要走另外一条路进站,没想到比这些买了票老老实实候车的人还到得早。

一列绿皮火车徐徐开了进来,站台上的乘警不断吆喝让人退后,一些工作人员推着小车朝车辆走了过去,冲着列车打开的窗户喊着:"有热饭热菜瓜子花生啦!有X县特色小吃XX糕啦,买一点带回去馈赠亲友最好不过啦!"

叫卖声不绝于耳,杨宁馨站在月台上看着那些工作人员致力推销着商品,觉得这种情景看上去特别温馨,它是这个时代特有的画面。

第二百二十八章

火车停稳当了,"咣当"一声,车门打开,下边的人弓起了背准备朝上边挤,而上面要下车的乘客则背着行李要奋力冲下来。

"哎呀呀,你们慢点,慢点,我的行李全被你们卡住了!"

"先下后上啊,先下后上!"

小孩子的哭声忽然响起,哇啦哇啦的声音,带动着一种焦虑的情绪。

下不了车,也挤不上去,堵在狭小的车门那里,队伍岿然不动。

一面小红旗伸了出来,有人在暴躁的喊着:"让开,让开,先让乘客下车再排队上,要不是你们谁都别想走!"

一个戴着大盖帽的乘务人员出现在门口,他慢慢的挤出了半个身子,奋力把小红旗舞动着:"快让开,让开!"

看到了他,那些挤火车的人这才松动了一些,要下车的乘客们趁机冲了下来,下边的人开始着急朝上边挤。低着头弓着腰往上冲,眼睛瞪得老大,额头上汗珠子一颗颗落下,可依旧没有人放弃希望继续朝前挤,他们背上的行李是助攻,把他和跟在后边的人分开了一些,让他有了朝前挤的力气。

杨宁馨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这种惊心动魄的挤车运动,开始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挤上车还很难说啊!

正在她打量着上车的人群时,被挤到后边的几个乘客做出了疯狂的举动。

有几个人眼见着没办法挤上去,他们飞快的跑到了火车车厢中间,月台上有乘务人员正在卖东西,几扇窗户是开着的,有人猛的抓住了窗户的框子,身子一用力,就挂到了火车上边,火车里的人惊呼了起来,可他丝毫没有停止行动的意思,一条腿抬起,挂了上去,身子一翻,整个人落到了火车里。

来不及歇口气,他站在窗户边上伸出手,把自己两个同伙拉了上去,当第三个人正要以同样方式上车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口哨,有个乘警朝这边跑了过来:"不要再爬窗户了,马上要开车了!"

站在月台上的第三个人根本没有顾得上听乘警的指示,他绝望的伸出了两只手,车上的两个同伙每人抓住他一只手朝车子里拽,火车已经开始慢慢挪动,那个人的身子挂在了火车车厢上,杨宁馨伸手捂住了嘴巴,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

这个人会不会挂不住摔下来啊?她闭上眼睛,有些绝望。

她不敢看那悲伤的一幕,一个人从火车上滚下来,落到月台上,从月台和火车的空隙滚下铁轨……

太惨了,太惨了!

火车撞击着铁轨,"咣当咣当咣当"的响着,有节奏的越来越远,她听到了一声长长的汽笛,可却没有听到周围有惊呼的声音。

杨宁馨慢慢睁开眼睛,火车已经快要出站,火车的尾巴还在视野里停留。

"阿姨,刚刚爬火车的那个人……"她追上推着小车朝树荫下走的女工作人员:"他没有摔下来吧?"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哪里能摔下去,里边不还有两个人么,已经把他拽上去啦。"

"哦哦哦,那就好。"杨宁馨伸手抚摸了一下胸口:"乘火车好危险啊,我就怕我买了车票还挤不上车。"

"你没挤上?"

那个女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有些惋惜:"你一个人怎么能挤得过他们?全是一些乡下人,身强体壮的,就是成年汉子都未必能挤得过他们,更别说你这样的小姑娘了。"

那女人很好,指了指栅栏门:"小姑娘,你赶紧去退票,两小时里退票的只要扣百分之五的手续费。"

杨宁馨笑着道了一声谢,刚刚走开,又停住了脚。

要是她想去广东,挤不上车怎么办?有没有一个好办法能保证她上车呢?

她转过身,走到那位工作人员面前,诚心诚意的讨教:"阿姨,我一定得要去广州啊,能有什么好办法能挤上车吗?"

那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叹了一口气,向她招招手:"小姑娘,你我问你一句,你们家就舍不得让你坐卧铺去啊?"

"卧铺?贵很多钱啊。"

刚刚在售票大厅她没有问卧铺的票价,毕竟只有十多个小时的距离,站到底也能撑得住。

"是很贵,差不多贵了一倍,得二十四块多呢。"那个工作人员看了看杨宁馨,见她穿得干干净净,身上的罩衣是一件当下最时髦最流行的灯芯绒衣裳,看起来家境不错:"你们家应该能买得起卧铺车票啊。"

"我爸爸才五十多块钱的工资,我妈妈没上班。"杨宁馨脸上露出了为难神色:"买卧铺票,来回就要快花掉一个月的工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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