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口热茶,清了清嗓子道“哼,你想去上学就能去上了”
苏雪桐蓦地皱紧了眉头,“什么意思”
苏自有的心都跟着晃了一下,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他女儿多不容易才提出去学校,再被他打击了积极性。
他又清了清嗓子道“你想啊,你都一月没去过了,那什么我总得和你班主任老师好好说说吧”
苏雪桐点了点头,“那成,你给班主任打电话,我上楼准备书包”
女儿拎着袋子上了楼,苏自有还愣了好半天,他想都要上楼准备书包了,八成不是逗他的吧
他这才翻出了女儿班主任的电话。
“张老师,我是苏雪桐的爸爸,她想通啦对,认错啦,哭着喊着要去上学啦张老师,多费心哎哟,谁说不是呢咱们都是为了孩子好”
这最后一句话,他简直太有心得了。
苏自有信誓旦旦地跟老师保证后,挂线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孩子是个聪明孩子,就是她妈那事儿,带给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作为父亲,他一直在想办法把对她的心理影响降到最低。
白汇美将两个男人送回家后,又去了趟公司。
这些年,她一直都是众人眼里的女强人,可她的烦累,只有她自己知晓。
苏自有和她的父亲一样耿直,作为商务厅的厅长,却从来不会给她任何事业上的便利,更甚者还一个劲地要求她避嫌。
不仅如此,不管在公司里有多忙多累,回家了之后,她依然得扮演好贤惠妻子的角色。
白汇美忙碌了一个下午,一抬头,挂钟上的时间显示已经快六点钟了,她赶紧给家里的保姆打了个电话,告之晚饭要做什么。
保姆姓刘,是白汇美曾经插队那个村子里的老乡。
刘爱娇忍了一下,低声道“汇美啊,刚才桐桐跟你们家老苏说她要去上学了。”
白汇美的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说“好,我知道了,我大约六点五十会到家。”
中午吃的太饱,苏雪桐没有下楼吃晚饭。
于是,白汇美并没有看到苏自有口中那个变化很大的她。
司南出门访友,八点钟才回来,陪着苏自有说了几句话后,上了三楼的阁楼。
苏自有本来非让他住在二楼的,可二楼的客房紧挨着苏雪桐的房间,苏自有提起的时候,表情很是微妙。
司南便道“叔叔家的阁楼就挺好的,采光好,还安静”
他这么说的时候,苏自有明显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苏雪桐六点钟就自己起了床。
白汇美六点半敲了敲她的房门,里面没有人应声,她冷笑着下楼。
楼梯下到一半,可以看见餐厅的时候,她直接愣住了。
只见司南和一个黑发的女孩坐在餐桌前,那个女孩是苏雪桐
刘爱娇端了鸡蛋从厨房里出来,“汇美起床了”
这时,苏雪桐回了头。
白汇美下意识扶住了楼梯扶手。
“阿姨,早”
白汇美的脑子乱哄哄的,也没有听清这句是司南说的,还是苏雪桐,也可能是他们俩一齐说的。
她扯了下嘴角,很干地笑“司南起这么早啊桐桐也起这么早”
“哦,我要去学校。”苏雪桐吃完了最后一口鸡蛋,从餐桌前站了起来,她拎起了一旁的书包,从白汇美的面前过去时,又说“我走了。”
“阿姨送你吧”白汇美紧追了一步,殷勤地道。
“不用了。”
苏雪桐立在门前,羽绒服围巾手套一一穿戴好,最后背上书包。
她打开了房门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在想,北方的天气真是反人类啊还要在这么反人类的天气里出门上学,北方人真skr惨这还没到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呢
好在学校离的不远,一路小跑着过去,苏雪桐出了一身的汗。
按照原主的残留记忆,苏雪桐很快就找到了高一四班。
九中有上早自习的传统,苏雪桐到的不早不晚,她刚刚坐在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上,早自习的铃声就响了。
她打开了书包,实在是不知道第一节课要上什么,碰了碰自己的同桌,“哎,第一节上什么来着”
赵四正还没睡醒,枕着胳膊正在梦游,他睁开眼睛看了眼身旁的漂亮姑娘,顿时来了劲。
他直起了身子,撩了撩额前的刘海,嬉皮笑脸地说“美女,新来的啊”
苏雪桐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故意勾起了眉眼问“我,漂亮吗”
“嗯嗯。”赵四正点头如捣蒜。
苏雪桐“我也觉得你特帅,尤其是那双瞎眼”
“哎,你怎么骂人呢”
苏雪桐把自己的语文书从书包里掏了出来,指着书皮上自己的大名,“不瞎就好好看看”
“我去,桐姐”赵四正凑近了仔细看,又操了一声,还真是。
他蔫蔫地又趴回了课桌上,“桐姐,你不是说要退学吗”
苏雪桐摆摆手道“年少不懂事”
赵四正哈哈笑了起来,“我去,你行,一个多月就成熟了”
苏雪桐眼睛一横。
那双泛着万千星光的眼眸一横过来,赵四正顿时敛住了笑,一本正经地说“第一节课化学。”
苏雪桐把语文书装了起来,翻了好久,才翻出化学书。
数理化里,她只喜欢数学。
化学比物理好了一点儿,但也没能好到哪儿去。
不过好在才高一,苏雪桐凝神看了会儿化学书,很神奇地发现她居然什么都会。
这么多年没有摸过书本,她也太神奇了,简直是惊喜。
班主任老师跟化学老师打过招呼,苏雪桐这个后进生,只要不打扰其他同学学习,她来还是不来,就当作她不存在。
化学老师压根儿就没有理会多出来的一个人,就是偶尔板书完一回头,竟然发现那个后进生在做笔记,她深感意外。
下去巡视的时候,故意从她的身边走过咦,真的是在记笔记,而不是在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化学老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两眼。
高一的头半个月军训,军训完上课才没几天,这个孩子就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她对她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她觉得班主任张老师夸张了,谁说这孩子没有救呢
化学老师隐隐有些激动,再走回讲台,提了几道上节课学过的问题,挑了一个最简单的叫了苏雪桐的名字。
赵四正能坐在最后一排,还真不是因为他个子大,就是因为他是个实打实的学渣。
他一听苏雪桐被叫了起来,赶紧缩了缩脖子,想要弱化自己的存在。
没别的原因,他深信他的同桌比他还要学渣。
他就算学渣吧,好歹每天都来上学。
那位好,这学期满共还没来一个月的时间。
苏雪桐低头看了看问题,没有犹豫地道“选c。”
化学老师欣喜地说“对了看来苏雪桐同学虽然请了病假,但依然没有放弃学习,让我们为她鼓掌”
教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苏雪桐坐了下来。
一上午的课程很快完毕,中午没有作业,苏雪桐把书包扔在了学校,缩着脖子跑回家吃午饭。
她回家的时间,苏自有也刚刚回来,下意识问了句“跟的上吗”
苏雪桐矜持了一下,道“我努力吧”
苏自有见鬼了似的怔怔地看了她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嗯,那你好好努力。”他还想说爸爸很欣慰,或者爸爸看好你,可嗓子如同被人掐住,憋到了脸红,话还是没有出口。
苏雪桐不以为然,点了点头,吃完午饭,就上了楼。
到了下午两点,苏雪桐准时下楼。
苏自有坐在沙发上面看报纸,偷眼去看,是女儿没错,没话找话地说“上学啊”
“是啊”苏雪桐蹬上了雪地靴,“爸爸,我走了。”
“嗯”
苏雪桐出了门,苏自有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疼疼疼真不是在做梦。
白汇美早出晚归,虽说白天很少会呆在家,但一般家里发生了什么,刘爱娇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比如这些天苏雪桐每天都会按时上下学,苏自有脸上的喜悦之情也越来越多
白汇美很是忧虑,她也不知晓是什么契机,让明明已经养歪的孩子,忽然又回到了正轨上。
这是个不好的现象,苏自有若不对苏雪桐彻底失望,怎么可能同意她再生一个孩子呢
旁的人都以为她是个好后妈,为了前妻的女儿,放弃了自己生育的机会。
殊不知,当初苏自有娶她的条件只有一个
“汇美,雪桐还小,我怕父母离异对她的打击太大。所以,不瞒你说,我一开始是不打算再婚的。可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愿意娶你,但是我有个很自私的要求,我不想再给雪桐添弟弟或者妹妹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立刻就去领证,并且我以自己的人格保证一辈子都会对你好。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祝你幸福,早日找到合适的伴侣。”
苏自有的那番话,即使过去了这么些年,白汇美每一个字都还记得,甚至还记得他当时忧愁的神态。
苏自有的皮相很好,一双鹿儿眼一般的大眼睛,只要微微一蹙,她的心都得跟着难受。
她不舍得他有丁点的忧愁。
况且当时尚算年轻,她并没有觉得那是个很大的问题,甚至还想先结了婚,不愁他不改变主意。
尤其苏雪桐是个女孩,是个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传宗接代的心结。没准儿,等苏雪桐接受了她,再到两个人感情浓时,苏自有还求着她生呢
可这些年过去了,苏雪桐依然没有完全接受她,还有苏自有那个男人心如磐石,也从来都没有动摇过。
白汇美不是没有争取过。
可她只要一提起生孩子的事情,苏自有就会拧着眉头,不悦地说“汇美,咱们结婚前,明明说好了的。”
白汇美也不是没有哭闹过,可争吵了几回之后,妥协的仍然是她。
她今年四十四了,离更年期已不远矣
可还能怎么办呢
好歹在商界滚打了这么些年,她明白的,越是焦虑,就得越能沉得住气。
五点整,白汇美走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才下了电梯,她就发现公司的接待处闹哄哄的。
秘书小江低声跟她解释“白总,是上个月被公司解雇的工人。”
最近公司的效益不大好,上个月的时间,白汇美让人事部解雇了一批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的基层员工。
这些人离退休不远,在企业里起不到带头的作用,完全是在混日子。
那些人吵吵嚷嚷,还有甚者,在哭哭闹闹。
白汇美皱了皱眉,在小江的掩护下上了汽车。
公司在城北新建的开发区,白汇美驱车回家,一般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
路上得经过好几个高架桥,走到惠及路的时间,她无意中从倒视镜里发现了一辆白色的桑塔纳,好像刚出公司的时候,她就看见过。
不过,路上的车流很多,相似的车型也很多,她并没有太在意。
等过了惠及路,白汇美去了趟联华超市出来,再一发动汽车,那辆白色的桑塔纳还在她的后面尾随。
白汇美的眼皮一跳,发动汽车的时候,手止不住颤抖了几下。
最近的社会新闻频发女性遭遇绑架的事件,尤其像她这种,属于有钱范畴类的。
不过,她到底见多识广,慌乱了片刻,忽然调转了车头,也没管那辆白车是否还跟在后头。
白汇美开着车,径直到了九中的门口。
她到的时间刚刚好,九中的放学铃声充斥了整个校园。
成群结队的孩子们从教学楼里涌了出来,白汇美一眼就看见了穿着淡蓝色羽绒服的苏雪桐。
她的长相本就扎眼,淡蓝色的衣裳和桔色的夕阳交相辉映,更是映衬的她比白雪还要白。
白汇美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苏雪桐愣怔了片刻,朝她走了过去。
白汇美很自然地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说“阿姨今天下班早,顺路来接你回家。”
苏雪桐轻轻地“嗯”了一声,拉开了汽车后座车门。
白汇美发动汽车的那一刻,从倒视镜里往后看。
白色的桑塔纳旁边立着一个穿着黑皮衣的男人,他戴着厚厚的口罩,一双带着些许暴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汽车。
她猛地一拐弯,心止不住地狂跳。
大周五,苏雪桐一如既往地六点四十五分出门。
天气越来越冷,这个时间,天都还没有大亮,东方将将泛起了鱼肚白。
路边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苏雪桐哈着白气,默默地走在人行道上。
路上的行人不算太多,大都行色匆忙。
也是,要不是非得这个时间点起床赶早的,大多数人都还窝在暖暖的被窝里呢
苏雪桐走路很快,不一会儿就出了一声的热汗。
眼看离学校就三百来米的距离,一个穿着黑皮衣的男人,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叫住了她“小同学,麻烦问一下,九州路怎么去”
这个年代,还没有导航那个玩意儿。
苏雪桐没有怀疑,下意识停住了步伐,“九州路在下一个路口”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而且说话的时间和男人保持着一臂宽的距离。
穿着黑皮衣的男人突然间暴起,扑了上来,一手勒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苏雪桐始料未及,拼死挣扎,可一阵难闻的气息冲进了鼻腔。
她的眼睛翻动了几下,挥舞着的手臂下垂了下来。
她晕了过去。
男人将她拖拽到了旁边的汽车上,他关上了汽车门,四下张望,时机很是凑巧,并没有人看到。
男人点着了一根烟,只抽了一口,就扔在了地上。
他碾了一脚,上了汽车,手握着方向盘,飞驰而去。
还不到中午,苏自有就接到了张老师的电话。
“苏雪桐又旷课了苏爸爸,你可别忘记了上回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明明说是最后一回旷课”
苏自有顿时怒火中烧,好说歹说,又是和张老师再三保证没有下回了。
他好歹是堂堂的一厅之长,可到了女儿的老师面前,还是被训得跟丧家犬一样。
挂线了之后,苏自有咬牙切齿地将手边的烟灰缸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