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桐神机妙算, 真算很准。
一碗葱油面才下肚, 苏家门口就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男人。
不用看何天顺惊吓眼神, 苏雪桐就猜到了他是谁。
也不知道那个白汇美是怎么想, 不惜费劲把人给接来,也不舍得给他捯饬捯饬, 又脏又臭, 乍一看,就跟路边乞丐一样。
好在来刚刚好
何莲不在家。
何天顺跑出去前,嘱咐司南“哥哥, 你看好了桐桐, 别让她出去。”
苏雪桐感动了一下,小腿往外颠动作,却比何天顺更快。
她冲着贺军喊“你找谁”
“我找何莲”
“你找我妈干什么”
“我是她”
“你是神经病”想也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话, 苏雪桐伶牙俐齿地说。
白汇美告诉过贺军, 别看何莲女儿小,可是个不好对付。
贺军眼中闪出了凶光。
苏雪桐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狠狠地瞪了回去。
奇怪了,小丫头居然不怕他。
贺军朝她伸出了手,“你过来给我瞧瞧”小丫头长得跟天顺一样像他们母亲那么漂亮。
何天顺自打贺军出现,小小身体一直在颤颤发抖, 可见他伸手探向了妹妹, 像一只小野兽似, 龇牙咧嘴冲了出去, 啪一声, 打在了他胳膊上。
贺军愣怔了片刻,儿子从来都不会也不敢忤逆他。
他难以置信,转向何天顺“小兔崽子,你疯了吗城里人当了没几天,忘记老子是谁了”
何天顺自己都还是小小一只,却挡在了苏雪桐面前,“你不能打她。”
贺军面容一沉,桀桀阴狠笑了起来,果不其然,他儿子不止改了姓,还变了心,他白养他这么几年了。
起初,白汇美找来时候,他就有所犹豫,生怕弄不会何莲,还会赔掉了儿子。
何莲那个女人,他知道,她心善,找人喜欢。
他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和她唯一牵绊,也就只有天顺了。若是天顺再不要他,那他孤苦伶仃一个人,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
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幸福,是万万不能。
贺军本来在门口,这会儿一手揪住了何天顺领子,轻易就把他举了起来。他猛地一步跨进了门里,反手拍上了房门。
苏雪桐还没来得及反应,贺军一个耳光甩在了何天顺脸上,跟着像是扔一只破烂娃娃那样扔掉了他。
何天顺啪一声摔倒在沙发旁边,差一点点就磕住了头。
别看才将立春,可天气好时候,午后阳光还是有点暖意。
苏雪桐却浑身冰寒,头发若是能有感知,连发丝儿都会感觉到迎面扑来刺骨寒冷。
她穿了那么多次,见过无数人,可即使那些手上沾染了人血,也没有眼前男人恶毒。
他杀人不见血,就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下得了狠手。
而那贺军进来第二件事情,就是去攻击屋子里唯一有还手能力司南。
他正值壮年,即使常年有病,可那体格也比单薄少年看起来厉害多。
更何况,贺军已经疯了,他从背后摸出一把割草用小镰刀,眼睛猩红地笑“都一块儿去死吧”
他活不了,这些光鲜亮丽城里人一个也别想活。
镰刀压在了司南脖颈边上,两个人如同在掰腕子,你来我往,竟然不相上下。
苏雪桐打了个寒颤,一股子凉气走遍了全身之后,反倒觉得遍体都是舒适。
她看清了屋子里情形,张大了嘴,开始尖叫。
“啊”
这声音可以类比被踩了脚惊呼,只是更长
尖锐声音从贺军两耳间入了脑海,如喝醉一般,直接上了头。
他禁不住晃了晃头,压下去镰刀在这时反转,向着他面门而来。
贺军用力过猛,咬烂了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渗出了一些,看起来犹如来自地狱恶鬼,血味道让他如梦初醒,他大喝了一声,“去死吧”
眼看镰刀又在逼近司南。
护短苏雪桐叫得更厉害了。
头顶吊灯晃来晃去,茶几上玻璃杯砰砰连续炸裂,一片玻璃径直朝贺军飞了过去。
司铖临走前,给悠悠做了一个结界,主要是怕她乱跑来着。
别这边媳妇儿还没渡完劫,那边孩子又丢了,分身乏术,还不得累死了他。
考虑到悠悠毕竟是小孩心境,司铖给做结界里,什么东西都有。
电视机、游戏机、超市、百货商场,甚至还有一家小型诊所,就是方便悠悠随时玩情景游戏。
比如今天,悠悠带着养养逛了一上午超市,锅碗瓢盆“买”了一大堆,爱心泛滥地给养养做了很多好吃东西。
先不说草莓拌可乐再拌番茄酱是不是黑暗料理,他一个灵体是不需要吃东西好吧
养养坐在悠悠对面,一团小黑影子越缩越小,他实在是不想跟这个小魔鬼产生任何交集。
悠悠吃了口薯片,打开了电视机,“养养,妈妈陪你看海绵宝宝好不好”
幸亏养养是团小黑影子,要不然他脸都得气红了。
他一个也不知道飘了多少年阿飘,居然被一个小破孩占了便宜。
他闷声不语。
悠悠瞥了瞥他又说“养养,妈妈给你做花式薯片好吃吗”
啊呸薯片还没泡软时候,也就是看起来不怎么样,现在就好像是一团黑色烂泥,那颜色比他看起来还要难以下咽。
“养养,你要是再不说话,妈妈就让你睡觉了哦”
“臭丫头,别张口妈妈闭口妈妈跟我说话。”养养怒了,乾坤袋里那是人,哦不,灵体呆地方吗
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杂乱无章,完全没有规划。
说不定宝剑下头,还压着一条万年咸鱼干呢
总之,里头味道怪极了。
“养养,我都跟你说了,这叫做游戏。要是真话,我还不得哭死,谁稀罕要你这么丑孩子啊”悠悠不快地喷了回去。
可转念一想,这结界里只有她和养养两个。
悠悠转而变了变语气“要不然我当奶奶”
只见对面小黑影子抱住了头,好像是痛苦难当。
突如其来摇晃,打断了悠悠要说出口话。
奇怪了,她爸爸做结界,就算是天帝来了,也不会一下子就破开。
养养特别激动地大喊大叫“是不是天帝派遣神兵神将来救我了快来人啊,我在结界里呀”
他好好一个掌管情劫灵体,被泽楚绑架了。
泽楚居然敢违背天帝禁令,使用上古禁忌幻术将他从虚空里绑出来,八成是要造反呀
悠悠紧张了片刻,这万一要真是天帝人来抢养养,她一个小孩可打不过他们呀
不过,打不过可以跑,悠悠做好了准备,待结界撕开一条口子,她就立刻抓住养养窜出去。
为了以防养养给那些人报信,她手指一弹禁了他声音。
养养还以为她要杀人灭口,一团小小黑影子不住地抖来抖去,无声地嘤嘤哭泣。灵体是没有眼泪,只有一小缕黑烟,从他身体里挥发了出去。
可结界并没有晃动太久,就恢复了正常。
悠悠等了一会儿,哪里有神兵神将喊杀动静。
她好不容易站稳了,也不管这一地狼藉,略微思索了片刻,忽然兴奋地手舞足蹈“哇呜,原来我妈生气时候是这样”
嗬嗬嗬,她好想看妈妈生气打爸爸哦
何莲一上午就盘好了账,紧赶慢赶往家回,离苏家至少还有几百米距离,就听见了桐桐尖叫声音。
她一路小跑,速度飞快,根本就没有注意路边停了辆黑色汽车。
白汇美戴了幅大大墨镜遮住了脸,看见何莲那一刻,悄悄地往下滑了滑身子。
贺军虽然关住了门,但并没有反锁。
何莲不清楚屋子里情形,可女儿尖利声音,让她这个做妈,忍不住心慌,她手,经不住颤抖,对了好几次,才将钥匙对准了钥匙孔。
何莲猛地推开门。
那贺军刚好被司南一脚踹到了门边。
四目相对,贺军一眼就认出了何莲。
可何莲脸上迷茫神情告诉他,她并不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何莲还在贺家庄时间,他虽然身体不好,可至少没像现在这样。贺家连张镜子都没有,他偶尔洗脸时候,会从水中看见自己脸,就好比是骷髅上多了一层皮,令人心生恐怖。
何莲真是第二眼才认出了贺军,那些她刻意遗忘噩梦,犹如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一阵紧跟着一阵反胃和恶心袭了上来,她干呕了两声,才捂着胸口道“你滚当初你爹写给我保证书我还留着呢,你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去公安局告你。”
年幼贺天顺曾经问过他,何莲为什么要离开他们父子
“那就是个嫌贫爱富贱人”
这样谎言一戳即破,要说死,贺军真不怕。
可他害怕何莲眼里嫌恶,更害怕那样嫌恶会从贺天顺眼里出现。
贺军大叫了一声,像见了鬼似,冲出了苏家大门。
何莲脸色苍白,双腿好似不能挪动,跪坐在原地,倒也不忘安慰孩子“桐桐,天顺,没事了,别怕,有妈妈在。”
白汇美并不敢离苏家太近,那丫头叫声停歇了下来,她心中好奇,发动了汽车,想离得近点再听听。
她也就加了一脚油门。
这时,慌不择路贺军,从苏家窜了出来,直愣愣地朝她汽车撞了上来。
白汇美赶紧踩了刹车,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脑袋一阵一阵发热。
白汇美屏住了呼吸,推门下去。
只见那贺军仰倒在地,瞪大眼睛里有惊恐还有更多不甘心。
鲜红血液顺着他后脑,一直蔓延了很远。
她哆哆嗦嗦地跑到了路边公用电话亭,拨通了120电话。
120来时间,何莲听见了动静,带着孩子们走出了家门。
急救医生抬着伤患上了120汽车,何莲眼睛尖,一眼就认出了贺军衣裳。
她下意识捂住了何天顺眼睛。
贺军居然死了。
白汇美接受交警盘问时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是他撞我汽车。”
贺军冲出来时间太巧,马路两边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
白汇美百口莫辩,只能寄希望于交警部门鉴定了。
正值严打期间,交警部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一起交通事故还是刑事案件,市刑警队介入了进来。
市刑侦队警察到苏家排查时间,何莲心知隐瞒不了,索性一五一十地全部都交代了
她与贺军是什么关系,何天顺与贺军是什么关系,以及贺军当天在苏家都做了什么。
警察皱了皱眉问“那你认识白汇美吗”
“认识”何莲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她和我丈夫有工作上联系。”
何莲微表情没有逃过刑侦技术过硬警察同志。
他合上了记录笔记本,继续道“何莲同志,那个白汇美和你们家纠葛,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何莲为难地说“同志,不是我不说,是我确实不清楚。”
她不清楚,那白汇美应该清楚。
市刑侦队警察和交警联合办案,敲开了白汇美家门。
白汇美撞死了人,连续几天都没有去过公司。
她打开了房门,只见门边不止有交警,还来了警察,内心忐忑地请了这些人进屋。
屋子里呼啦啦进来了好几个穿制服,交警退守在一边,警察翻开了本子,满脸严肃地冲着她发问“白汇美同志,请问你和贺军认识吗”
“我”白汇美犹豫了。
“认识对吧那你们是怎么认识”
“我”
“你认识他儿子吗还有,你和苏自有妻子何莲是什么关系你撞死贺军当天,他曾经在苏家行凶伤人。你是碰巧路过苏家,还是特地去如果是特地去,请你交代一下原因”
一个接一个问题,没有停顿地向她砸了过来。
白汇美只觉胸口发闷,快要喘不过来气,她抬手狠搓着自己额头,紧咬着下唇,想要压抑内心惶恐不安。
可她左思右想,自己再无法隐介藏形,她究竟去过哪里,警察迟早能查出来。
白汇美眼泪猛然冲出了眼眶,“我承认,我是没安好心,是我带了贺军去苏家闹可我就是想让他们离婚,我怎么可能撞死贺军呢”
三天后,何莲接到了通知,说是贺军案子了结了。白汇美没有作案动机,确实属于意外事故。
作为何天顺监护人,何莲完全可以要求肇事者进行民事赔偿。
何莲想也想得到,那白汇美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家门口。
她淡淡地说“有些人法律是制裁不了,可老天长了眼睛,她干过什么,天都知道。”
何莲接受了法律规定内死亡赔偿金,一分钱都没有多要。
她有些感慨,那个贺军活着时候对天顺不好,死了死了倒是“留下”了一笔抚养费。
何天顺知道贺军死,没有流一滴眼泪,而是反复地确认“他真死了”
他懂死是什么意思,他爷爷死时候,他隐约记得,是埋在了土里。
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瘦瘦小老头了。
其实说起来,他爷爷对他还行。至少,他爷爷在时间,他不经常饿肚子,也不经常挨打。
何天顺得到答案是肯定。
他愣怔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挨打了。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那个白汇美通过交警队转交了八千块钱给何莲,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