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不必多礼。”乔蒙忙抬手扶他,抬头,就见祖父和二房弟弟都笑眯眯的望他,一脸的‘慈祥友爱’,心里莫名其妙觉得很忐忑,他忙别过脸,“三弟,这天气挺热的,祖父朝堂劳累,怎么不说唤个软轿过来?”还腿来腿走啊?
“来人……”他高声喊,让下人快把轿子传来,赶紧将眯眯着眼,笑的他心里发毛的祖父抬走。
“老了老了,走动起来算是活泛筋骨了。”乔阁老抬手阻止,仿佛没看见长孙的表情,依然笑着,“来,广昌,你和广茂一起陪祖父走走。”
广昌、广茂,这是乔蒙和乔茴的字。乔家人丁不算兴旺,乔阁老给他们赐了这字,就是想提醒他们‘子孙昌茂’。
然而,乔蒙和乔茴辜负了老祖父的期望,膝下都不过一根独苗儿。
尤其是乔茴,他的独苗儿还是个女娃。
“是。”祖父发话,乔蒙怎么能拒绝,心里很是别扭,依然还恭敬应声。祖孙三人顺着院墙,一路往二门溜哒。
宣平候府面积挺大,一路走走停停,乔阁老和乔茴貌似闲话,说说笑笑,然而其间一句两句的,每每都把乔蒙问的一头冷汗,应对不得。
他其实不算个聪明人,能耐挺有限的,就普普通通。否则,正经的候府世子,乔家嫡长,乔蒙怎么就只能在朝廷挂个闲职,连大朝都进不了。
还不是无力科举,啥都考不上吗?
跟他爹宣平候一个脾性,根本读不进书。
乔阁老那点智商和本事,估计全遗传给二房了!
“今日无事,跟周尚书说起了你,他言你有日子没进礼部点卯了……你这是忙什么呢?不点卯还未见着家?”路过花园的时候,仿佛无意,乔阁老问了一句。
乔蒙就含糊着,“这,这,呵呵,都是乱乱糟糟的事儿,就瞎忙呗。”他陪笑,怎么敢提因北方不利,最近都扎根豫亲王府了!
“哦,瞎忙啊!”乔阁老看了一眼,似有深意的说“你还知道是瞎忙!”
乔蒙垂着头,就觉颈后一股寒气,不知是热了还是怎地,浑身都让汗水打湿了。
“许是会佳人了吧。什么金锁头银锁头的……没个好地方。”乔茴走在他身侧,转头好似调侃似的道“大哥要谨慎些,莫让大嫂知道,倒了葡萄架啊。”
“哦,三弟,你……”乔蒙一怔,瞬间反应过来,“祖父,您,您知道美娘的事了?”
美娘——就是他外宅里养的花魁。
“是孙儿混帐,儿子都快成亲了,这么大岁数还不作法,不过,孙儿心里有分寸,不过养着玩玩而已,就是解闷的东西,作不出什么祸来。”脸上讪搭搭的,乔蒙轻咳两句,有些尴尬的道“要不,您实在看不惯,孙儿就把她送走得了。”
嘴里这么说着,他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祖父和三弟……这‘偶遇’的这么明显,他还以为,他投靠豫亲王府的事露馅了呢!
原来是外宅……
吓他这一大跳!
虽然看小王爷如今那意思,他和他爹的事,瞒是肯定瞒不了多久了,然而,多一天是一天,打小在祖父教养下长大,不知受了多少棍棒教诲,对乔阁老,乔蒙真的有点怕。
看着祖父笑眯眯的脸,他打心眼里直翻腾!
“你大了,儿子都快要娶媳妇了,该怎么做用不着我教,自己看着办吧。”乔阁老叹着,目光久久凝视长孙,好半晌,摇了摇头,“我老了,管不动了。”他说着,神色隐约里带几分颓然。
到是乔蒙根本没注意,闻言连连作辑,“看祖父这话说的,您老当益壮,孙儿们还不懂事,经验不够,且得您把关呢。”
“哦?那到要听我的才是。”乔阁老不明意味的说了一句。
乔蒙赶紧点头,“那是那是。”
乔茴站旁边看着,深深叹了口气。
祖孙三人不咸不淡的聊着,走过花园,逛过假山,就到了乔蒙的院子,他恭敬告辞,乔阁老和乔茴目前他进院门。
看着乔蒙转过八宝回廊,消失正屋门里,乔阁老收起笑容,面沉如水。
转身,他快步离开乔蒙院子前,乔茴看了眼院门,叹气着摇头,匆匆跟上。
两人回到花园里,坐进凉亭,看着满园花草,蝶飞蜂舞,乔茴悄声唤来小厮,端了点心热茶,亲自酌了一杯,放到乔阁老,轻声劝道“祖父,您莫要气了,大哥,唉,他那个年纪了,大侄子明年都要进士科,他还挂着闲职……怕是想有番做为,没甚恶意的。”
“他要是有能耐,我是当亲祖父的,难道还能屈着他吗?”乔阁老横眉怒目,将茶杯狠狠扣在玉石桌面,他恨声,“他跟他爹一个德行,不过勉强守城,非要急功近利……”
“他身边那个女人,哼,豫亲王府训出来的女暗人,那混帐东西,他连枕边人的底细都摸不清楚,还想建功立业?那条从龙路……是那么好走的吗?”
“如果不是他们父子俩怎么教都教不乖,生怕他们被坑了,我至于站了中立,如今被架到火上烤?”一扫往日从容不迫的模样,乔阁老真是气急败坏,“当我没长耳朵?‘骑墙阁老’的名声那么好听?”
“祖父,事已至此,大伯和大哥已经陷的太深,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没那么容易。”乔茴垂着脸,抬手把茶杯扶正,他徐徐幼。“豫亲王一脉隐忍多年,朝堂里如同隐形,楚敏一直是个安静的‘质子’,从不拉帮结派,此一回突然高调起来,应是有什么谋算,万岁爷明年就要选秀了,待大婚后,亲政就在眼前……”
“祖父,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您是家中掌舵人,不能乱啊!”
所以,大伯和大哥,眼看已经捞不回来了。不管豫亲王能不能成事,有他们在,就算宣平候府下了重注,成了自然好,大伯和哥哥都是亲的。败了……且得琢磨后路呢!
宣平候连同世子一块投靠了豫亲王,那是嫡长子和嫡长孙,宣平候的爵位都已经是大伯的了!这时候,哪怕祖父把大伯和大哥臭打一顿,直接关了禁闭都没用,乔家已经撕掳不开了!
难道还能把长房一脉除族吗?
硬要掰,伤人伤已不说,还把豫亲王给得罪的死死的。
“孽障啊!”乔阁老脸色灰败。骑了那么多的墙,哪怕如今火堆里烤着,都没歪了身子。结果让不孝儿孙拽着腿儿,这蛋扯的,他是真疼啊!
“广茂。”用手揉着额头,他沉默了好半晌,“念莹那边儿,你加紧联系些,婉转点打探打探北方的动向……”
“是。”乔茴便应声,面色说不出是好是坏。
“家门不幸啊!”乔阁老看着三孙一眼,满面苦败,“是得留条后路了!”
——
根本不知道自家底细被摸了个透儿,乔蒙院里略坐片刻,就出门找了亲爹,准备商讨商讨此事。
派自个儿媳妇进宫,这就是个表态,哪怕如今捂的严实,总有被翻出来的时候,默默投靠,背后搞事还行,这一朝要暴露阳光下了,乔蒙有点拿不准主意。
直接找了亲爹。
两父子漏夜长谈,商量了半宿,到底还是宣平候果断些,既然已经选择投靠就是没了退路,此时缩了,昔日功劳全都白费不说,还会被楚敏忌惮……
手下人不听话,不能冲锋陷阵,那还要来做什么?
就宣平候本人,都不愿意使唤这般的附庸。
进宫就进宫,露脸就露脸,这会儿,正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呢!
拍板定案,宣平候做出决定。
乔蒙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自回院儿叮嘱吩咐老婆了。
宣平候世子——乔蒙嫡妻,那是唐倪的亲姐姐,跟豫亲王府沾着亲呢,自家怎么回事?哪怕爷们不提,弟弟还能不说?她怎么嫁过来的,凭什么做了候府夫人,大家宗妇,唐氏心里是有数的!
她弟弟续娶的那个,那是豫亲王庶女啊!
乔蒙吩咐了,唐氏连个磕绊都没打,应的那叫一个快,还一脸你终于‘长进了’的欣慰表情,到让乔蒙郁闷的不已。
他这个老婆真是……
唉,这世道,谁比谁傻啊?
都没用乔蒙怎么劝,人家唐氏转天清晨,天没亮就把请安牌子递进宫了,碍着乔阁老的身份,宣平候的爵位,唐氏本来嘴角还甜,挺会哄人的。韩太后自然没有拒绝见她的道理,都没怎么排等,早晨递的请安牌子,下半晌儿的功夫,慈安宫里就派人来递话,宣她‘内宫觐见’了。
唐氏收拾收拾衣裳,在乔蒙担忧的目光中,潇潇然走了。
坐上马车,一路来到宫门前,递牌子检查,她随着宣旨太监一路来到慈安宫,宫门外,早有宫女在那等着。
“世子夫人,您随奴婢来吧。”紫阁弯了弯膝盖,恭敬的请安。
“多劳姑娘了。”唐氏看着她,眸光闪烁。
“哪敢当夫人这一句。”紫阁就笑着,转身领路,一边说,一边嘴唇微动,蝇声细语,“太后娘娘这几日心情不大好,她老人家跟首辅大人吵起来了,近来万岁爷让个小戏子勾了心神,爱如珍宝……那戏子是教司坊的,韩夫人进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