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看他这恼羞成怒的样子,哪还敢让他送,客套拒绝后便自行离去了。
出了酒楼,长街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新年过去不久,年意尚浓,成排的花灯亮了一路,路旁还有小孩捂着耳朵放鞭炮。她忽略楼上那道目光,镇定地在街上逛起来。
然而沿着那些摊铺走了没多久,宁安就有些意兴阑珊。她准备回黛蓝他们那里,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穿过人群,目光紧紧凝望着她。
连沉看自己被发现,也不再躲藏,乖乖走到宁安面前。
“跟了多久?”
“从您出酒楼,到现在。”
“本宫这么大人了,又走不丢,你跟着做什么?”
“我……我不放心殿下。”
还是我们崽好。宁安叹口气,怜爱的摸摸他的头,方才在玉珊和周月棠那里受的气,不知为何,在揉到连沉一头软乎乎的毛之后,就消了大半。
她又想起家里那只狗狗,每次她放学回家,那蠢狗准第一个跳出来迎接,蹭她拖鞋蹭她腿,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好像只要摸摸它那柔软的狗毛,就没那么疲倦了。
连沉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这么喜欢揉自己脑袋,但他很喜欢她亲近自己,忍不住就勾起唇角,配合着低了点头。宁安看了,觉得他未免太乖巧,忍不住笑着在他头顶轻拍,道:“去,本宫饿了,要吃春饼。”
“殿下稍等。”连沉二话不说,转身没入人群,没过一会儿抱了一袋子春饼回来。
宁安吃着春饼,继续逛街,看到卖糖人的,就让连沉挤进去给她买,看到画年画的,也让他去订。两人逛了一路,到最后,宁安手里已经抱了一堆零食玩具,全是连沉东奔西跑给她买来的。看他跑得这么积极,宁安是真的感动,有种自己儿子长大了,会孝敬老母亲的欣慰感。
找了个路边的亭子歇息,她把东西放下,决定奖励一下连沉,便问:“今夜你辛苦了,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连沉眼帘动了动,轻轻摇摇头。
宁安从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里看出,他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便道:“这是你应得的奖励,说吧。”
这下连沉才抬起头来,目光停在她腰间,抬起手臂,犹豫着指了指。
宁安低头一看,是个护身符。这护身符她偶尔当装饰物佩戴,想来是原身自小就有的。
“就这个?”她一把把它拽下来,挂在指间瞧了一眼,没瞧出有多么贵重,顶多络子精美点儿罢了。见连沉肯定的点头,她扯了扯嘴角,递过去:“拿着吧。”
连沉接过那护身符,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如珍宝般捧在手心,见宁安好奇打量他,又红了耳根,小心翼翼把护身符收进了怀里。随后才小声道:“殿下要回府了吗?”
宁安看不懂少年郎莫名的快乐,只觉得这孩子有点傻,反正那堆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来。
“走吧。”
少年郎的心思藏得并不严实,越来越炽热,越来越大胆,很快便彻底暴.露。
那是年后的事情,宫里派了画师来给宁安画公主像。一连画了几天,换了好几个画师,皇后都觉得不入眼,命他们重画。宁安倒是无所谓美丑,就是很烦画画时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慢慢的就坐不住了。
公主不配合,画师们只能自己天马行空,却又自由了不少。反正画了公主好几日,那国色天香的风姿早就记在脑海。只是他们偶尔也有画完之后不满意的作品,有时候是带回宫中封库,有时候则是留在公主府,让下人拿去毁了,总之决不能私自收藏。
其中也有一部分,被一个人费尽周折弄到手。
连沉将它们藏在枕下,无人之时,便会拿出来瞻仰描摹。而那日,他被武九等人灌了一肚子酒,醉醺醺回到房,从枕下翻出画像,他忽然失去理智。
画上的美人云鬓娇颜,指间拂过,胸膛里便燃起一把火,似要将纸张都烧透。看了又看,他终究忍不住从怀中摸出那颗珍藏已久的玉珠,一面,痴迷盯着画上的女子,一面,嘴唇虔诚又温柔地贴上玉珠。额上薄汗渗出,目光渐渐游离,亲吻着那颗冰凉的珠子,就犹如在梦中亲吻那瓣樱唇……
情到浓时,他压抑不住,难耐地低唤“殿下”,却没想到屋子的门被拍开,那个本该在梦中的声音突然爽朗响起。
“本宫还没敲门,你怎么就知道本宫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他忽地睁大眼睛,蓦地坐起身。酒立刻就醒了,他动作却还算迅速,一把扯下床帐,整理衣服,手忙脚乱滚下床。然而饶是他动作再快,还是不难让人看出他先前在做些什么。
抬头看向宁安,她也有些尴尬,然而一双眼睛却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了他身后某个地方。连沉回头,被他放下的床帐有一部分搭在榻上,某个地方不慎露出半张纸,纸上美人玉面半露,发上钗环和宁安头上的一模一样。他慌慌张张想去遮挡,袖下却咕噜噜滚出一样东西,直滚到宁安脚边。
她愣了愣,弯腰捡起来,捏在手中查看。
连沉心里咯噔一声!再看宁安,她眼中是深深的震惊,很快,那抹震惊又被愤怒替代。那颗玉珠是她绣鞋上的物件,若是看到画像还有所怀疑,看到这玉珠后,她就可以万分肯定了。
“殿下,我……”连沉觉得天都要塌了,膝行两步,可怜巴巴望着她,想说什么,可嗓子发紧,什么都说不出来。
宁安一看他要靠近,嫌恶地后退两步,扔了手中的衣服转身便走。连沉下意识想去追,然而往前几步又顿住。他不敢追,追了,万一她让他滚出公主府怎么办?是了,他做出这样的事,她不会再留他了……
他紧张起来,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无措与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