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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话梅糖(2 / 2)

黄大人早就对这种痛哭流涕的悔过司空见惯,毫不动容,如今世子来了,他更是要积极表现自己:“都给我押下去,每个人先打五十大板,这是少不了了的,至于徒期,本官会仔细定夺,绝不姑息!”

一群人被推推搡搡押走,随即,后院响起打板子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和求饶。笞刑的场所是对外开放的,为的就是警戒大家不要犯法,京城治安好,许久没有这等热闹事儿了,衙门外的百姓们一见有处刑,一窝蜂涌去后厅围观。

“太好了太好了……”张婆婆眉开眼笑,“咱们回去吧棠棠,晚上给你做红烧肉。”

“好啊。”她精神一振,仿佛遇水泡发的干木耳,整个人又恢复了活力。

昨晚忧心一夜,早饭午饭都没心思吃,现在陡然一放松,才发觉饿得不行。

刚走出公堂,却被一名蟒袍侍卫拦住。

“世子要见你。”

苏棠左顾右看,那位世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可是——”

她为难地看张婆婆一眼。世子找到了她的户籍,的确有必要去一趟,但总不能现在这个当口扔下老人说走就走吧,怎么也得回去收拾行囊,顺便填饱肚子。

“就是现在,不要让世子久等。”侍卫说话冷冰冰的,不像韩蕴那样亲和。

苏棠无奈,只能和张婆婆简单告别,跟侍卫离开。

午后,天高云淡,方重衣眼睛有些刺痛,微微阖目,余光见衙门里影影绰绰,是苏棠和侍卫的身影。

“带人回侯府。”清冷的声音吩咐道。

“是。”韩蕴接过世子的狐裘,侧身拨开了轿帘。

苏棠走出大门时,街上有三个侍卫在等候,为首的便是韩蕴,而那辆华贵的轿辇已经远去。

见是如此,她心里轻松多了,看来是韩蕴代为传达,不用正面和世子打交道?

怎知韩蕴却笑着道:“走吧,先回府再说,世子吩咐的。”

“啊?”

去侯府?

苏棠在原地愣神片刻,看这些身强力壮、训练有素的侍卫,心想反抗也没用,叹了口气,不情不愿跟在队伍的后面。

太阳躲进云层里,天色眼见阴沉下来,冬天的风如刀子般冷冽,冻得苏棠直打哆嗦。她的棉衣早就给张婆婆穿了,之前精神紧绷没意识到冷,冻了一个晚上加白天,如今骨头都是僵的,连走路都吃力。

韩蕴时不时回头,见她身上就一件单薄的外衫,比他们这些精壮的侍卫穿得还少,于心不忍,悄悄把白狐披风递到她眼前。

苏棠知道这是某人刚才穿的,犹豫道:“这……”

“没关系,世子不会知道的,待会儿要到了,你再还给我就是。”韩蕴压低声音道。

旁边的侍卫都是兄弟,看见也会当做没看见。

见苏棠还在犹豫,他又神秘兮兮安慰:“其实我们世子人还可以,你不惹他,他不会折腾你的。”

人还可以……

苏棠心中一寒,想想当时一言不合整垮了偌大的洪帮,又寥寥几句把莫氏他们吓破胆,就知道此人有多黑,多从不按常理行事了……那天从寨里走出的白衣身影深深印在苏棠脑海里,袖上的鲜血红得刺眼。当时的眼神,带着病态的残忍和孤执,仍然让她心有余悸。

但她此刻冻得神智迷离,什么都顾不得了,想也没想就把那堆毛茸茸的披风抓来,紧紧裹在身上。

皮草不愧是皮草,太暖和了,也可能是还留有体温的缘故,没一会儿,她就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解了冻,骨头酥酥麻麻的,说不出的温暖。

苏棠像裹被子似的,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摇摇晃晃跟在队伍后面,宛如一个行走的粽子。

一行人将要抵达侯府,韩蕴见那披风仿佛长在苏棠身上一样,实在开不了口让她还回来,很是为难。

正在犹豫的时候,却瞥见轿辇已经在门外停下。

原来世子早就不声不响进了府,往朱门深处望去,依稀可见挺拔的背影,一袭轻衫隽雅无双。

——似乎并未留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韩蕴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不免意外,主上怎么没使唤他?但回头看到裹成粽子似的人,又暗自松口了气,起码不用硬让人脱下来。

“苏姑娘,到了。”

苏棠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睁大眼睛,方重衣的身影已经没入正院,她的目光堪堪抓住一片衣角。

眼前是尊贵厚重的朱漆大门,鎏金色门钉纵七横五,比那天的大理寺还要气派。

她忽然回头,直直盯着韩蕴看,他刚刚喊自己“苏姑娘”?

“你怎么看出来我是……”

来京城这段时间,自己一直都是男子装扮,还刻意将眉毛描粗,怎么一个个都能轻易认出来?

韩蕴是个自来熟,笑了笑,露出两排大白牙:“这几天见你举止文静,再看张氏疼你跟疼女儿似的,便有了这番猜想,刚刚有心试探了一句,没想到果真如此。”

苏棠点头,转念一想,又警觉地问:“你在暗中调查我?是你们世子的命令?”

“这些,姑娘还是别问了,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韩蕴正色道。

苏棠心中惴惴不安:“那他岂不是也知道了?”

“世子现在还不知,他没有仔细留意过你。”说到这,他意味不明看了苏棠一眼,面色闪烁,“不过总会知道的。”

苏棠觉得那目光很奇怪,像……同情、怜悯?她心底发毛,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感。

两人一道进了侯府,穿过几座精巧瑰丽的屋殿,又穿过一片梅林,七拐八绕到了僻静的湖边。水面茫茫,尽头有群山绵延,应当是连着外湖水域的。

这里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石桥对面是一座如诗如画的小院,堆雪的白梅掩映着参差坐落的屋殿。花瓣随风簌簌落下,随水漂流,仿佛一个虚幻的世外桃源。

苏棠有点疑惑,他为什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别院?

韩蕴看了眼院子里的情景,似有了考量,看向她温和地道:“苏姑娘先去客房休息吧,我让人给你备些饭菜,世子这个当口有事,不会找你麻烦的。”

听到有吃的,苏棠赶紧点点头。

韩蕴领着她绕过石桥,沿着院墙边一条偏僻的小路,往客房方向走。

刚路过一片姹紫嫣红的茶梅,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有一个匆忙的声音喊住他们:“请留步!”

韩蕴回头,看见来人,不由愣了愣。

“祈昭,什么事?”

被叫做祈昭的侍卫神情微妙,转向苏棠,眼神复杂道:“世子现在要见你。”

“现在?世子他难道不是在……”韩蕴瞠目结舌,对祈昭无声地比了个口型,极力和他确认,祈昭沉重而严肃地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苏棠不明白两人打的什么哑谜,直言问:“现在怎么不行?正好,我也有事儿要问他。”

“嗯,那你去吧……”韩蕴含糊了一句,不好再多嘴。他看着苏棠灵动活泼的背影没入院子里,心头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真的没问题吗?”

祈昭也叹息,眼中流露同款悲悯的神色:“哎,这位小哥好生清秀,想不到我们世子好的是这口……”

“鬼扯什么,她其实是个小姑娘。”

“啊?”

祈昭瞪大了眼睛,猛地一拍他肩膀:“那岂不是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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