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宫位于太极宫左侧,乃皇家赏玩宴饮之所。窦宏朗曾在此宴请过朝臣,郑志广是认得路的,确定没有走错。不多时,果然进了延福宫的正殿,见到了身着常服,端坐在上位的管平波。
郑志广不敢直视皇后,只从容叩首行礼。管平波笑着叫起,率先解释道:“我有事请托郑卿,不好在文德殿召见,更不好在后宫,只得借延福殿用用了。”
郑志广哪敢当管平波一个请字,忙道:“娘娘有所差遣,臣必当竭尽全力。”
管平波笑道:“尚书如此讲,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待郑志广接着客气,管平波开门见山的道,“我那军营缺几个账房,四处寻不着,不知郑卿可识得精于算学之人?”
郑志广愣了愣神,才不大确定的道:“账房?”
管平波道:“不瞒郑卿说,我这个人,素来好强。军营要最好的,人才也要最好的。街面上账房虽多,能入我眼者却是没见着。想来是我才来应天之故,不比你们人脉广。郑卿出身江南世族,我们荣妃亦是才貌双全,必定认得许多博学之士,不知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郑志广脑子转的飞快,管平波的传说他听过不少,不想本人如此的和气。不论此番和气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都代表着想拉拢自己。想到此处,郑志广心中一喜。江南几大世家,彼此联络有亲,可难免各有兴衰。到这一代,林家风头正旺,郑家却有些日薄西山的意思。
几十年来,族学砸了许多银钱,只有他算出了头。身后拖着一大家子,官场上连个正经帮手都没有。窦向东在应天称帝,几个家族瓜分地盘,郑家在六部九卿的争夺战中,只得了个面上光的礼部尚书也就罢了,诸如科道言官、翰林之类的好缺,半个都没捞着。幸而他见机快,博了管平波的好感,方在选妃上扳回了点场子。管平波想要重用他,真是求之不得。至于把他个堂堂尚书叫来,就为了找账房显得大材小用,却是相互试探的极要紧的一步。
管平波确实有拉拢郑志广的意思,正好要找算学大家,不妨拿来做由头,顺便观察郑志广的反应,以及抛出信号,告诉朝中众人,站队开始了。借口要找账房也是故意的。彼时读书人,相当看不起“奇技淫巧”,很不幸,算学正好属于“不务正业”。
某文人若是四书五经学的好,找个算学的业余爱好也就罢了。若是他偏科,理科优于文科,那就呵呵了。她放出话去要找账房,那些个精于算学的,哪怕为了生计,都要来报名。何况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货与帝王家么?
本来是打折都没人要的,如今皇后肯要账房,已算十分难得的机会,又有中人引荐,何愁没人来?待进了虎贲军,待遇陡然一变,皇后哪里是寻账房,分明是寻先生。虎贲军素来尊师重教,主将更是工科出身,理工科的地位可想而知。如此鲜明的对比,不怕他们生不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管平波首次宣召朝臣,没留郑志广太久,几句话后,叫他带着半寸厚的考题出去了。很显然,考试不过关的,管平波自己能寻的到,杀鸡就不必使牛刀了。
窦宏朗一直盯着管平波,闻得她召唤朝臣,心中发紧。坤宁殿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塞人,何忠厚也没胆子在管平波眼皮底下作妖,只得把目光放在了郑志广身上。不独窦宏朗,满朝文武,谁不好奇皇后找个外臣作甚。好容易等到郑志广出来,得知居然是寻账房,齐齐无语。绝大多数人都不信此答案,可郑志广出了宫,立刻命人抄了无数份考题,勤勤恳恳的四处寻摸善于算学之人,但凡沾亲带故的皆不放过,一副势把江南掘地三尺,将尖尖儿都打包送给皇后的态度。
顾士章听闻后,气的脸都红了,很是看不上郑志广此等溜须拍马不顾体面的做派。底下人闻弦知雅意,纷纷寻了借口,弹劾起了郑志广。
林望舒冷笑几声,这等孩童把戏,能骗的过谁去?寻了个机会,悄悄对窦宏朗道:“圣上仔细郑尚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窦宏朗闭了闭眼,管平波动手在意料之中,拦是拦不住的,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遂面无表情的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