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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文在周王宫长到了十三岁。
来的时候一穷二白, 出来的时候也干干净净。身边跟着的不过健仆十数人,周天子也资助了一些钱帛。
他的目的地不是秦, 而是和秦国相邻的韩。
韩国不大,却被两个大国夹在了中间。
最近六年, 少年诸侯公非玉承袭诸侯王位,发出多条敕令,分田地,重休养,创军功爵制。
秦国上下焕然一新。俨然有一飞冲天之势。
这无疑引起了老牌强国赵国的忌惮。
然而秦九州却浑然不觉, 逐鹿天下的野心几乎摆在了脸上。
秦九州未必不知道自己有多张扬,但是他并不在乎。
因为他本就要逐鹿天下。
平阳城里来了一队车马。
平阳是韩国的都城,韩国虽然如今式微,祖上却也阔过。不像是位于穷乡僻壤的秦国,平阳城路面平整, 规划得体,还有执长戈的士兵来回巡逻。
加文挑开了车帘, 看的津津有味。
这里的景象和外面动辄百米宽的大道自然没办法比较, 却依然有一种古朴的韵味。
从大周到韩, 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消息闭塞是这个时代的通病。
不过, 虽然人未到,周天子捎给韩王的信却先一步到了。
韩国在半天后,会见了这位前秦王世子。
如今诸子百家学派众多,说客层出不穷。各国王室常有接待,加文一行人倒也不算显眼。
韩王在内心压根没把这个十三岁的小孩放在眼里。
加文在周王宫求学, 不曾去稷下学宫学百家之术,老师虽是当代名流,但只是受周天子邀为他讲学,并未视作弟子,自然也不会向其余人举荐。
公非正才名不显;在各国君主这里基本等于查无此人;倒是前秦王世子这一点倒还能有几分重视。
不过,既然是周天子书,那还是要给几分尊重。
韩王在景福宫内召见了加文。
对方刚一进来,韩王就发现,这人和他之前见过的说客很是不同。
那些说客内心再怎么傲气,至少表面是恭敬的。而这公非正,年纪轻轻,却像是和他以平辈交。
加文跟在周天子身边,耳染目濡也学了几分天子气派。
韩王说不出这少年哪里好,然而一眼看去,却觉得这人非富即贵。
酒过三巡,韩王放下了杯盏,道“早些年也听闻过公子的消息,说秦国公子正生而痴傻现在看来倒是谣传了。”
加文含笑,不动声色地给韩王上眼药“流言止于智者。若非正传闻痴傻,如今的秦王玉又如何登上王位”
此时宗法制度根深蒂固,嫡长子继承制深入人心,韩王听罢,就觉得内里必定有一场宫廷倾轧。保不齐还有什么阴谋陷害。
韩王虽然是嫡长,但是名声却总被自己亲弟弟压过一头。未登基时也因此惶惶不安。
登基后,韩王就把自己的亲弟弟打发到了边疆;此生最厌恶的就是不知长幼尊卑之人。
“原来如此”
韩王顿时觉得自己搞到了一个大新闻。
少年挑了挑眉,朗声道“正的外公春申君,年轻时曾与大王同在稷下学宫求学。念及旧时情分,特派我来救大王一命。”
韩王大惊失色,屏退众人,看向了面前人。
“何故出此言”
“秦王可曾同大王修书一封以金三百斤,帛三千匹,向王借道伐赵”
此时留在大殿内的皆为韩王心腹,韩王和旁人交换眼神,点头,道“正是。”
“正得到消息,秦王假意伐赵,实则为长驱直入韩国都城。大王祸在临头”
韩王沉默数秒,突然拔出腰侧长剑,劈开面前的案几“原来你这小儿是为搬弄口舌,挑拨是非而来”
韩王看的很清楚,如果韩国在此时背叛秦王,收益最大的不是韩,而是前任秦王世子公非正。
而公非玉曾答应,如果攻破赵国,赵境十五城可分韩五城甚至为此求娶了韩王女。
两人目前可谓是利益同盟,牢不可破。
他虽愤怒,但是也知道,加文说的不无道理。
甚至是他内心深处担忧的。
韩王一动,加文背后的殿前侍卫顿时上前一步,拔出腰侧长剑。
明晃晃的利刃横在加文的脖颈。
加文刀剑加身,周围随他同来的宫仆两股战战,心惊肉跳,而他却依然而面不改色。
“如果王执意杀正,还请给正时间留下遗言。”加文道,然后看向了韩王的眼睛,询问,“王以为,韩与赵孰强孰弱”
韩王架势汹汹,但是他自己内心也清楚,他是不能杀公非正的。
其一是因为他是周天子的人,杀了公非正,会让周天子有命令其余诸侯讨伐韩国的借口。
其二,如果他斩杀了公非正,日后必定再无能人异士投靠韩国。
韩王面色稍缓“自然是赵国强上一筹。”
“那秦王玉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去攻打赵国呢”
“更何况赵和秦国中间还隔着一个韩国,将心比心,如果大王的领土中间隔着秦国,每次前往还要向秦借道,大王还会觉得那片领土属于韩吗”
“韩、赵本出同宗,祖上世代交好。虽近日有罅隙,但大王何必为钱帛落下个不义之名更何况,秦王早慧异常,若非我装傻充愣远赴大周为质,恐怕此时早已惨遭不测。
公非玉连同胞长兄都能下手,何况是大王”
加文的话掷地有声,质问更是铿锵有力。
韩王细细思过,顿时冷汗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