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一两个眼皮子浅的宫人算不得什么,对韩贵妃而言也不在话下,可若是大张旗鼓地搜宫不管能否搜出贼赃,东宫的威信都将一落千丈,想也知道,堂堂太子府邸却让一个兄弟的妾室逼到搜宫的地步,太子的颜面还往何处搁
到时即便皇帝不曾下旨,众人也会心知肚明看来五皇子是继位储君的不二之选了。
乔薇想明白这些关窍,只觉脊背上麻麻刺刺,仿佛一千根针扎着般的难受。不行,她不能让这些人闯入太子府邸,可是,她该怎么阻止
再一看魏明欣红唇翘起,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乔薇的心便凉了些。她更肯定这是韩贵妃的主张了,韩贵妃就这样有把握,自己的放肆举动不会受到皇帝谴责么
也是,皇帝都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了,哪里害怕这些,韩贵妃的作为只不过想将事态的发展加快罢了。
乔薇此时方油然生出一股无力感,她从前的心思都放在吃吃喝喝悠闲度日上,根本无暇理会宫中的阴谋倾轧,如今想帮上陆慎的忙,才知自己是这样的徒劳。
退一万步讲,她真的阻止得了么皇帝的偏爱昭然若揭,这座府邸早晚是属于别人的,就算她拿着今日之事去诉冤,也只会被皇帝轻飘飘地驳回吧。到那时,陆慎的颜面将更加荡然无存。
正茫然没个主意,乔薇身边那素来沉默的丫头白兰却轻轻站了出来,“奴婢也曾见过一枚同样式样的金钏,的确就在太子宫里。”
魏明欣心下一喜,忙追问道“你没记错”
要是连乔薇身边的丫头都反了水,那可真是天助她也果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昨天的委屈不是白受的,今日不就找补回来了么
“奴婢并未记错。”白兰肯定地点点头,“这样贵重的饰物,奴婢一辈子的月银都换不来呢。”
魏明欣愈发雀跃,简直和猪八戒吃了人参果般,欢喜得满身乱颤。
也无须她刻意引导,白兰自发自觉的接着道“奴婢还看得清楚,那臂钏上刻着精细的凤凰纹样,侧妃娘娘,想必就是您的东西吧”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赵太后目光威严的从魏明欣面上扫过,“魏氏,你怎会有这样逾制之物”
也不提她一个小小的皇子侧室,就连韩贵妃都不敢在首饰上私自刻上凤凰图腾只要她一日不曾被正式立为皇后,她就只能安分守己用着属于自己的鸾鸟纹。不止因为身份,更因为她不敢任意暴露自己的野心若嘉禾帝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魏明欣此时额头冷汗连连,声音都哑了,“太后娘娘,臣妾没有”
乔薇终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赞许的看了白兰一眼。亏得这丫头细心,想到太子宫里有不少先皇后的遗物,一国之后自然是无须忌讳凤鸟纹样的,到时只需拿一枚同样式样的出来,就看韩贵妃等人敢不敢接这个锅了。
比起小打小闹的偷窃,还是以下犯上的罪名更有意思些。
乔薇心情舒展,饶有兴致的盯着对方,“五弟妹,那果然是你的东西么依你说还是五殿下亲自赏的,看来这首饰也是五皇子请人打造的啰”
连太子都没挣上,陆离就允许自己的爱妾享用凤鸟纹饰,这何止是逾制,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么此话一出,只怕陆离就该凉了。
魏明欣只觉自己双脚已踩在刀刃上,每行一步都剧痛难忍,到底是她失算了,中了小人诡计。
她只得咬牙将先前的指控吞回去,重重的伏地磕了三个响头,红着脸道“是妾身记错了,那金钏想必还在家中,不想惊扰了太后与太子妃,还请恕妾身之罪”
说完,又咚咚咚磕了两个响头,这回却是对着乔薇。
乔薇笑吟吟的看着她,“那魏侧妃还想搜宫么”
“姐姐何必拿我取笑,我不过是个贱妾,哪里敢做这样大不韪的事,姐姐折煞我了。”魏明欣打落牙齿向肚里吞,虽然仍旧笑着,脸上的肌肉已挤变了形,十分不堪入目。
赵太后眼看着这幕闹剧散了场,适时地起身,“哀家乏了,魏氏,你也太心急了些,险些倒让太子妃蒙受不白之冤,回头去向贵妃请罪罢。”
韩贵妃知道她办砸了差事,还不定会怎么生气呢。魏明欣光是想到此就觉心头恐惧难当,别人都说她福气好,自家的婆母深受皇宠,难的是还不摆架子,对媳妇也温婉柔和,而只有她知道韩贵妃比她更像一条剧毒无比的蛇。
乔薇也乏了,大早上被人从睡梦里叫醒,谁还不想补个觉因打着呵欠便要回去。
经过魏明欣身侧时,魏明欣怨毒的低声道“咱们走着瞧,我不会永远输给你的”
乔薇奇怪的看她一眼,魏明欣到底在跟她争什么她们嫁的又不是同一个丈夫。不过比起陆离,她家的相公又高又帅,嘴甜会撩,体力也强乔薇觉得自己赢定了。
魏明欣看着她满不在乎的离去,更觉得心里憋了一团乌火。
太后让她去向韩贵妃请罪,魏明欣不敢不去,说到底是她没办好差事,不过也怪对手太狡猾那个白兰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乔薇何时搜罗了这样一拨忠心耿耿又机敏聪慧的丫鬟真是奇个怪了。
出乎意料的是,韩贵妃并未责罚她,只让她好生回去歇息。魏明欣固然松了口气,心下却也不免感到失望,韩贵妃今后怕不会放心重用她了。
她心灰气丧地走到廊下。
甘露殿中,嬷嬷正在用妍好的凤仙花汁给自家主子染指甲,一壁望向镜中风华绝代的美人儿面容却冷若冰霜,可知她正在竭力压抑胸中的怒气。
嬷嬷因道“魏氏这样糊涂,娘娘怎么不把她叫来骂一顿,反而轻轻的让她回去”
“然后呢,所有人都知道是本宫指使的”韩贵妃冷笑,将一枚金箔的花钿贴到眉心,镜中人顿时满目肃然,端凝如佛堂中的神像,“魏氏糊涂,本宫可不能跟她一样糊涂,三言两语就落了别人话柄去。”
嬷嬷知道她是顾虑皇上,因忙劝道“您放心,陛下不会为这个问责娘娘的,说到底不都是些口角小事么”
“本宫自然知道,”韩贵妃苦笑,“只是离儿的位置一日不能落定,本宫总是提心吊胆,你说,皇帝究竟在想什么呢”
嬷嬷也说不好,她是韩贵妃的乳娘,这些年兢兢业业陪着她,虽也见过皇帝不少面,可天子的心事哪是旁人能猜透的。
她唯有安慰道“你别担心,陛下总归是最宠爱你的,这些年宫里来来去去多少美人,陛下不都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吗可知娘娘和五殿下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您看看太子,哪怕占了嫡子的名位,不还是说废就废可知只要陛下的心还在您这儿,五殿下的前程便是早晚的事,谁也不敢和咱们争。”
“你错了,陛下独独钟爱本宫,并非因为他对本宫有多少痴情厚意。”韩贵妃幽幽望着镜中的自己,仿佛透过那面黄铜看到了另一个渺然的魂灵,“他只是恨透了那女人,所以连她生的孩子也一并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