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劲臣冷汗涔涔蜷缩在床上,不知是休克还是清醒,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
感觉到外力触碰,劲臣呜咽着朝远处缩躲着身子,一只手死死抓着右肩,摇着头浑身发抖。
这让容修想起,他曾经在部队养过的壮壮,陪伴了他整个军旅生涯的伙伴。小狗刚满周岁时,腿被车撞断了,就一直躲在他的床底下,不让任何人触碰。
后来在执行一次边界任务时壮壮战死了,容修和战友们在后山挖个土坑把它埋了,打那以后,他就决定再不养小动物。
那种心情真是遭受了,他不会表达,就好比现在。
曲龙听见身后动静,回头望去,见容修站在房门口,曲龙又惊又喜。
容修神色如常,周身气势却骇人,目光落在两位正在搬抬劲臣的警卫员身上。
那两人对容修已经很熟悉了,看见对方之后当即松了口气,立马放开了劲臣不断挣扎的身子。
其中一位面色凝重地来到容修身边,和曲龙二人仔细说明了医生交代的事情,说完就退后到房门边把守着。
容修睃了曲龙一眼,那目光冷得像冰,曲龙一下就明白了其中含义,惭愧地低头不语。
在拍戏过程中,演员合理使用特技替身演员是专业素质,有些演员不管什么情况都坚持拒绝替身的演员,其实并不是值得赞扬的行为。
而且,在导演强烈建议演员不使用替身的情况下,演员也有权利要求使用武替,尤其像顾哥这个咖位的,合同上都注明了的。
比如这一场戏,杜导完全可以换一种镜头拍,武替和劲臣同时进行,到时候后期就好,大牌导演怎么拍都是艺术。
然而,顾劲臣和杜导一拍即合,都属于为了电影不要命的。
劲臣身上小伤不断,在极度疲惫的恶劣身体状况下,还坚持拍摄完那个长镜头,其实拍到中午时,劲臣的体力就已经到了极限了,而那个极限正是剧本中黑爵的状态。
这让曲龙左右为难,正如之前花朵所想,他们能去劝说不听话的顾哥,但是他们并不能阻止为事业努力的国际影帝。
平时生气时表情会非常柔和的男人,此时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但是在场众人都感到了他散发而出的不悦气场。
容修沉默了片刻,大步往诊疗室里面走,又没好气回头瞟了两位警卫员一眼。
白翼和沈起幻则是压根没敢进来,白翼就不提了,他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在飞机上紧张得手脚冰凉,沈起幻负责从机场过来开车,在容修的眼神杀之下,将所有的老司机技术都拿出来了。
两人现在站在门外,伸着脖子往里看,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容修此时的心情糟透了,打从京城接到花朵的电话那一刻起,容修就没怎么说过话,就像一颗随时会炸开的易燃易爆物,这时候谁敢招惹他呀
容修直奔诊疗台边,弯腰低头唤他“劲臣。”
劲臣没有反应,只是浑身打着摆子,脸色煞白,嘴唇发抖,不知是不是在回应。
容修伸出手,掌心放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唇贴近他耳边轻声“睁眼看看我。”
过了好一会,劲臣才动了动,睁眼时目光恍惚,额头和脸上布满汗水,大颗汗珠挂于睫上,怔怔盯着眼前这张脸。
劲臣张了张口,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右臂耷拉着不能动,忽然眼中浮上一层水雾。
有一瞬间他忘记了身在何处,周身的疼痛让他难以自持,他想起站在高空迎着风,仰望午后骄阳,想起这个人的心情。
如同九来年的每一天,因为太想他了,所以就幻觉地看见他,似梦似幻,不愿醒来。
于是再疲惫、再难受也能挺过去,因为还有很多年要熬。
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劲臣恍惚地看他。
而后过了很久,像是这才看清楚了一般,泛着死气的桃花招子里有了细微的神色,睫毛颤动了下,眸中眼看就要有水光溢出。
容修心下微动,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多大的人了”
不等他说完,劲臣忽然松开了那只一直死摁着脱臼处不放的手,紧紧勾住容修的脖子不撒手了。
容修揽住他,感觉到劲臣的脸埋在颈间,湿潞潞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浑身抖得让他抱不住,耳边传来很小声的低低更咽“我疼。”
是疼,这是想心疼死谁。
劲臣埋着脸不让他看,于是他就不看,那么大的个儿,就这么弯着腰,倾着身,保持着肌肉绷紧的姿势,任劲臣一手抱他脖子挂在身上。
最好能挂在身上一辈子就好了。
绑在身边哪也去不了,他就不会受伤了,自己也不会心里难受。
念头来得莫名,也无比的真实。
容修侧头给曲龙使个眼神,让他把屏风挪到门前遮住走廊,那边就听到房门声,张南已经找主任医生过来了。
容修的到来风平浪静,没有不悦,没有发火,却让包括医生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压迫和压力。
诊疗室里的气氛瞬间冻死个人。
张南刚才在医生办公室里把情况说明,医生一开始反对,因为复位手法不对很容易有危险造成隐患,后来看见了张南的证件,又去诊疗室得到了劲臣的点头,医生就和医护人员出去了。
出了诊疗室,医生就松了口气,有意无意地问赵北“那个人是顾劲臣的什么人,家属吗大哥看起来挺紧张,很担心他的啊。”
赵北嘴角一抽,打着马虎眼,心道容少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他哪里紧张了啊
医生又非常负责地叮嘱一番,表示如果复位失败,随时喊他过去,又仔细叮嘱“复位之后暂时不要碰水,要按时来换药,虽然说复位之后就不会疼了,但还是要上吊带,先固定一周巩固下。”
花朵隐约听到两人谈话,站在走廊长椅上回过神来,心里突然就暖洋洋的。
容修肯定很紧张吧,花朵想,毕竟他是很喜欢顾哥的呀,她能感觉出来。
不过,一周固定胳膊,顾哥的戏份该怎么办呢如果顾哥知道,一直努力坚持抢时间拍摄,最后因伤出什么问题
这时候,身边的场务人员和杜导沟通完,对花朵笑了下,让她放宽心“黑爵不是中了一枪吗,可以拍文戏,吊着胳膊也没问题。”
医生离开之后,诊疗室里所有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容修和张楠两人。
赵北临出门时,想起还有东西忘了,从大背包拿出一瓶白酒,跑过去交给容修。
房门关上,一群人紧张地等在门口,准备随时增援。
白酒是容修在医院外的街边买的,不是高档大牌,但够烈。
两人动作干练利索,张南从背包里拿出医用品。
脱臼复位的方法很多,最简单的,大白话来讲,就是病人躺在床上,医生手脚并用,又蹬又掰,把胳膊安装回去。
看着挺野蛮生性的,却是有效治疗,前提是病人足够配合。要是患者拧着劲儿,医生往前使劲儿他往后躲,多高明的接骨医生,用什么办法也不管用。
容修弯着腰,手臂搂到他身底下,顺势侧身坐在床上,唇贴在劲臣眼角轻声“先到我这儿来。”
劲臣浑身紧绷着,不知听到没有,也没回应,容修说完等了会儿,就注意着不碰到他的脱臼处,把人挪到腿上,面对面坐稳了。
挪动时大约疼的厉害,劲臣咬着牙,鼻腔发出闷声,刚擦干净的额头冒出汗。
劲臣精神恍惚,迷蒙的视线里,见容修拧开了那瓶六十度白酒,他以为是要给他用酒揉脱臼处。
而容修却是没犹豫,拧开盖子之后,举起酒瓶,仰起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劲臣脸上汗湿狼狈,呆滞地瞅着他“容哥”
话音没落,下巴被容修扳住,唇贴上来,酒水渡到他嘴里。
烈得人发晕,缠着舌尖,扯出辛辣的涎。
接着又是一大口,这两口酒水下肚,少说也有二三两,劲臣还好些,少量酒水是允许的,能促进脱臼处愈合。
而九年滴酒不沾的容修,也有酒水丝缕入喉,顷刻间就有些上头。
酒烈,唇也烈。
吮着他没分开,容修低低道“一会疼一下。”
说着,开始一颗一颗解开劲臣剩下的衣扣。
劲臣眸子惊慌闪烁,呜咽一声埋在容修怀里。
大掌探进衣衫,撑住他的背,背上全是冷汗,将整个人护在身前怀中,只留下脱臼的手臂耷拉在外边。
张南戴着医用手套走来,拿着剪刀,从劲臣衣领下刀,利索地直接剪到肩袖处,双手一用力,哗地一声撕成了片片。
容修扫了张南一眼,张南呆了呆,不太明白容少的那个眼神,紧张之余对他眨了眨眼。
容修面无表情“轻点。”
张南“”
容修在训练时脱臼,都是他自己咔吧一声按上,竟然有朝一日能从容少口中听到这话。
张南小心翼翼地拿住顾劲臣的胳膊,瞬间就感到了对方拗着劲儿。这样可不行,张南感到分外紧张,现在他手里的不仅是国际影帝,而且是顾家独苗苗。
于是张南想了想,两手对了对大拇指,瞅着容修挤眉弄眼。
没有任何犹豫,掌心扣在劲臣脑后。
酒香中,容修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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