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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九十五章(1 / 2)

城东热闹夜市灯火映天, 城西豪华宅院外已是街道空旷, 褪尽白日繁华,氤氲寂寥意味。

夜色之下,延伸的青条石映着淡淡月色。

衔云郡主府边上, 小队巡防护卫步伐整齐, 来了又去, 待四下静悄无声,一道暗影掠入高墙。

此人身形瘦削,以黑布蒙住半张脸,仅露出长眉凤眸。

既是澄明凛冽的俊目,又深邃如墨海漩涡,仿似时光沉淀在其间。

姚廷玉。

他闪身从长廊屋顶掠向华灯环绕的楼阁, 如鬼魅般伏于窗外。

新月徐徐擦过他矫健身姿,为那身黑色夜行夜勾勒出微弱银光。

倾听室内呢喃之音, 他呼吸轻缓,竭力平定心绪。

在西山被追逐一日一夜, 从一场躲避、杀戮间回过神, 他以毒箭灭掉了扈云樨派出的杀手和探花狼,再夺去雁族弯刀,杀掉徐晟辗转从牢里弄来的死囚。

他往对方断肢处弄上自己的血, 造成双方恶斗后同归于尽的惨烈状况, 又冒充徐家祖孙的仆役, 藏身城外村落, 只等死讯传开。

果不其然, 有关“郡主府上神秘的年轻统领被异族人杀死”的消息,短短两日内传遍京城。

调查结果为,私人恩怨斗殴所致。

衔云郡主为此恸怒,下令彻查,然则藏于城内的雁族细作早已潜逃。

姚廷玉原是该趁动乱时,带上徐探微夫妇筹备的钱银、名簿、衣裳等物,即刻动身南下,用新身份远遁江湖,就此安度余生。

可徐太夫人谈及夏纤络时那句“她有身孕”,宛如一道咒语,始终盘绕在心间。

离开前,他决定折返回城,看上一眼。

偷偷地看她最后一眼。

一直以来,他坚信自己无情。

位高权重如扈云樨,对他动过誓守终身之心。

但在失去冰莲后,他不敢以性命相赌。

其后躲藏的三十多年,他曾接受小族山野女子的爱意。

遗憾对方怀上他的骨肉,难产后勉强拣回一条命,伤心、伤身、伤神。

郎中说,胎儿天生自带寒气,难在母亲腹中存活。

姚廷玉意识到,上苍在惩罚他的背叛行径

他此生不能再过正常人的日子,注定孤独终老。

把所有值钱的物资留下,他忍痛辞别相处两年的善良女子,奔走千里,苟且偷生,立心不再连累任何人。

他不能出名,不能被扈云樨盯上。

以雁族女王的脾性,必将倾尽全力来对付他。

她做得出。

他躲藏三十多年,遇见夏纤络是场意外。

他起初不觉得自己会对这样一位荤素不忌的妖冶女子动心。

但夏纤络出奇诡异的手段、屡屡借机投怀送抱的行径,教他啼笑皆非之余,又忍不住多留意她。

接触久了,他才明白,这位皇家郡主也曾饱读诗书、优雅得体,也曾天真浪漫、心怀美梦。

一场破碎的婚姻,使她在空虚中变得狂肆靡乱。

夜夜笙歌、放纵风流后,她独自舔舐伤痕未愈的心,倔强地不让眼泪掉落。

他的“留意”,慢慢转化为“在意”。

若非夏纤络那回亲了他,要求他用“宝剑”贴身保护,且往下直接“拔剑”,闹得他忍无可忍他大概会努力置身事外,默默相守。

干柴碰上烈火,压抑多年的他撞上她这位风月场上的老手,自那以后成双捉对,朝暮行乐。

当他极力避免令她有孕,她却宣称,早服食过药物,百无禁忌。

夏纤络为他遣散了后院大帮男男女女。

尽管,她本就没有对外表现的放肆,有时是为装模作样,有时纯属欣赏旁观。

寻获久违的温暖,姚廷玉真心想过,不计较名份,与她安守一时得一时。

好梦没做几日,人便醒了。

孤灯摇曳下,一对青年男女奉命纠缠完毕,蜷缩在阁子的地毯上相拥而眠。

而早无观赏兴致的夏纤络,慵懒靠在雕花紫檀卧榻前,手里抱着一枚银色头盔,双目紧闭,泪痕已干。

确认阁内再无动静,姚廷玉掀窗跃入,轻手轻脚行至她跟前。

无名无份,她无须替他做任何悼念之举,仍旧珠饰满头、裙裳华美。

但她所抱的头盔,是他的。

因他怕被雁族人认出,特意在头盔前多加了一道纱网,以遮盖真容。

世人皆以为,此举是不愿别人过多关注其俊美容貌,似乎连夏纤络也这么想。

姚廷玉目睹一贯要强的郡主,因他之死而哭花了妆,于心不忍,弯下腰抱她上榻,并扯过织锦薄衾,轻轻盖在她身上。

夏纤络手脚冰凉,睡得深沉,丝毫未察觉。

叹息徘徊于姚廷玉心底,经久不歇。

他和她都是大骗子。

他悄然拔下她鬟髻边的一朵宝石珠花,顺手放入怀内,凝望她妩媚面容,揭下蒙面布,低头凑到她脸颊一吻。

不宣泄,不霸道,不炙烈有史以来最温柔的一次。

兴许是最后一次。

他不晓得她睡醒后是否会忘了他,也不确定腹中胎儿能不能平安诞下,唯求自身体内的冰莲效力已尽,别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

狠下心抽身离去,绕过重重守卫,他迅速飞掠至院墙。

曾由他亲力亲为守护两载的大宅院,在他脚下如无人之境。

轻巧翻越墙头,他取回留存在茂密大树上的包裹,正欲从窄巷中撤离,忽闻身后传来极隐约的轻喘竟是狼犬类的呼吸声

如水月色浸润下,五条黑白双色大犬如闪电般直扑而上

他的计策被识破了

姚廷玉两下腾跃至半空,踏墙头而发足狂奔。

闪避后方破空飞来的暗器,他暗呼不妙。

为掩糊弄探花狼的鼻子放了不少血,且用惯了的小型连弩,被他弃在假死现场

以手兜住飞梭、梅花镖等带毒暗器,他凭借紧追不舍的声响判断来者人数、武功强弱,待搜集到一定数量的暗器,他于翻腾之际甩出

只听得“啊啊啊”数声,围捕他的七八人中倒下三人,但余人有所防备,再偷袭将难上加难。

姚廷玉在京城相熟者不多,如今不论向谁求援,皆会连累他人。

一咬牙,他人似锐箭窜向城北,东绕西拐借巷道躲藏。

得想法子,除尽这批歹人和畜生。

否则他和徐探微夫妇,将后患无穷。

当杀手与探花狼循迹而近,他眉宇冷冽,清若冬湖,身姿如黑雁凌云,夺取寒刃,俯身劈下。

弯刀挑起寒霜,割裂夜色,排天而下。

当姚廷玉连毙七人和四条猛犬,正以弯刀与敌纠缠之际,一条探花狼飞扑而上

他手起掌落,意欲用掌力拍碎狗头,忽觉手心一痛,随后痛觉立即消失。

糟糕

数十年来,他从未忘记冰莲根磨成粉后,麻痹药力极强

电光石火间,最后一名杀手遭弯刀割喉,最后一条探花狼被他的掌力击瘫在地。

姚廷玉于天旋地转中胡乱拔出手心锐钉,硬撑一口气,趔趔趄趄向幽暗处前行。

麻木感从手掌蔓延到手臂、肩膀、胸腹乃至双腿。

他摔翻在地,咬得下唇鲜血直淌。

以残存力量往侧翻滚,每进一寸,皆倾尽毕生之力。

头昏目眩,他想喊已喊不出声。

偌大京城,千家万户的声响嘎然而止。

天地万物坠入黑暗。

巳初时分,京城内青砖白泥的房舍宅院已被灿烂阳光裹了个通透。

接到消息的徐家人匆忙赶至门口,迎回风尘仆仆的徐赫与徐晟。

见祖孙二人仪表如常、挤眉弄眼,阮时意料知传遍京城的“郡主府护卫统领身亡”一案,应是由他俩协助完成。

悬在空中的一颗心,总算放回原位。

当着仆役之面,她不便多问,只眼神示意于娴给二人端来汤和粥,又嘱咐下人准备热水、干净衣物等,以供洗漱休息。

屏退下人,徐晟三扒两拨喝完了粥,自顾回房歇息,留下徐赫边喝汤边向阮时意简单讲述过程。

阮时意听闻他们二人曾与外逃的雁族人交手,且姚廷玉不惜放血为制造自身死亡迹象,故意放走数人回去报信,顿时为他们捏了把汗。

所幸,徐家祖孙将姚廷玉送走,还特地画了些小稿,才大摇大摆回城。

按理说,不大有人怀疑到“奉圣命出行”的他。

“你们爷儿俩没事吧”

阮时意担忧目光扫向徐赫尚算整洁的衣袍。

“晟儿没事,”徐赫咧嘴一笑,“至于我,要不你作个全身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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