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时节,阳光柔浅,透过深色车窗,在女孩儿一列鸦黑睫毛上溜出层迭碎金。
谢汀没骨头似的窝在车后座上,嘴角轻抿,一双眼睛全神贯注盯在手机屏幕上,手指飞舞,雾蓝色t恤被她蹭的向下扯,露出一阙纤细挺直的锁骨。
片刻,车子停在谷悦园游乐场,经纪人何文放踩了刹车,屈指轻敲车窗,催促:“到地方了啊,手机收起来下车。”
“急什么,”谢汀一局游戏厮杀正酣,敛着眉心不耐烦道,“爸爸正在教对面小学生做人呢!放放你别醋,爸爸最宠爱的宝贝儿子永远都是你――哎哟我操!手机还我!”
“还教小学生做人”何文放利落下车,打开后车门探身一把抢过手机,白眼翻到了天上,“你把狗粮放在屏幕上,狗都他妈比你会玩儿。我求你放过对面小学生的纯洁心灵吧大小姐。”
到手的人头没了,谢汀气急败坏,大喇喇往车上一靠,拒不配合:“行,那我不拍了。”
何文放唇角一掀,轻嗤一声,把她手机往副驾上随意一丢,而后站直身体,双手抱臂,面无表情道:“那就和糊逼炒cp,爆恋情。”
谢汀:“……”
想想那个所谓“糊逼”看见她时那黏黏糊糊扯不断似的眼神,谢汀神色间不可掩饰地浮上一抹厌恶。
相比起和那么个货色捆绑在一起炒cp,虽然这种摆拍营销也让她直翻白眼,但公司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一回炒不出热度就雪藏,没得商量。
二选一,她别无选择。
何文放耸耸肩:“下车,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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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游乐场做主题园游会,游客密织,小朋友乱窜,尖叫笑闹,一派欣然。
谢汀百无聊赖,毫无兴趣,她抬手压了压帽檐,懒懒跟在何文放身后。
助理磊阳已经到了,见他们过来,努力抵抗住身后海盗船上的阵阵尖叫声,扯着嗓子拼命招手:“这边这边。”
何文放朝他扬了扬下巴,随即眼神瞄到他身边,眉头就蹙起来:“怎么回事”
磊阳看了眼身边椅子上放着的粉色服装,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那个……放哥,咱们预定的那套皮卡丘玩偶服,今早被我朋友家熊孩子撒了泡尿上去……”
何文放:“……”
谢汀抬眼看过去,椅子上放着一套粉色毛绒玩偶服,巨大的粉色吹风筒脑袋东倒西歪地靠在椅背上,一双三白眼努力地向上翻着,朝谢汀露出一个毫无灵魂的微笑。
谢汀眉毛飞起来,翘着嘴角故意斜睨何文放:“哎呀,小猪佩奇呀,我喜欢。”
――一切能给何文放添堵的事情她都喜欢。
果不其然,何文放黑着脸扭头瞪她一眼。
谢汀毫不介意,没皮没脸地朝他耸耸肩。
她一张漂亮脸孔,嘴唇染着少女感十足的的水红色,这时轻轻抿着,勾起一个狡黠的笑,鼓着腮故意气他的模样,何文放心肝儿被她戳的一颤,见她饶有兴致地把玩那个其丑无比的粉色吹风筒头套,只好投降:“去穿吧。”
谢汀点头转身,何文放望着她没心没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营销策划并非临时起意,光那个摘下玩偶头套后漫不经心的回眸一笑,何文放就逼着谢汀对着镜子练了无数回。
这个短短几十秒的视频会被“路人”不经意间拍到,憨萌可爱的玩偶下,少女的笑容清澈灿烂,她额角有些微汗渍,一绺黑发柔和地贴在鬓角,眼睛弯起月牙,令人眼前一亮的同时,不自觉也露出个会意的微笑来。
接下来,微博转载,转发跟进,等热度渐起,便会有人认出这似乎是明星谢汀……
直到这时,才是一场恶战的开端,谢汀那些似是而非的“黑料”会再次被挖出来,舆论喧嚣,但何文放早已安排好了后续对策。
只希望到时候后续出来,谢汀不要愤怒到要把他大卸八块。
……但那又怎样,他一定要捧红她。
等一身粉色抱着头套出来的谢汀站在眼前,何文放微沉的脸才稍稍放晴,他示意磊阳把准备好的一大把气球拿过来,低声交代谢汀:“还是之前说好的那个机位,我电话提醒你,手机震动时就摘头套,回眸时一定要自然,错开镜头,漫不经心一些……”
兴趣寥寥,谢汀半只耳朵听他讲话,一边嗯嗯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嗦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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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座驾缓缓驶入谷悦园停车场,总助周平抬眸望一眼后视镜。
后座上,男人穿一件毫无修饰的白色长袖t,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与他平日里西装加身的气派截然不同,平白添了几分慵懒意味。
细致的领边,蜿蜒的青色血管细细爬过凸起的喉结,阳光软而无力地附在他皙白的皮肤上,令人只觉得几分难以言喻的性感。
遗憾的是,他的大半脸庞被一只纯黑色口罩结结实实笼罩着,蓬松的头发毫无章法地散在额前,只能看到他半阖的眼帘,和那一列长而深黝的睫毛,不必看就知他眼眸有多深邃。
更何况……他右边细长眼尾下,轻轻点着的那枚惊心动魄的泪痣,令人一触便觉心悸。
就连他眼下那片因为工作连轴转而沁出的一片青影,都显露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周平有一瞬的愣神,直至车已经停下片刻,他还没有出声叫醒后座那个假寐的人。
车里很安静,后视镜里,那双眼睛蓦然睁开,周平猛然对上那双深黑漠然的眼眸,心脏一瞬狂跳,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
应辞许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瞠目结舌,只冷淡一扫,便撇开眼睛,开口时声音凉如冰石坠地:“他在哪”
周平强自稳下心神,回:“在……海盗船,说要等您过去再上船。”
应辞许懒散淡漠的眸中闪过一瞬即逝的困扰。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修长手指漂亮的如同两管沁凉的白玉,只是稍显大力的动作令他的烦躁显露无疑。
周平屏住呼吸,眼观鼻鼻观心,生怕惹了应辞许的恼。
自从应家老爷子应弘泰在马场摔了马撞到脑子,智力受损之后,他就成了小孩子个性,越发没有分寸了。
竟然闹着要应辞许陪他一起来游乐场玩,不来就坐在地上耍赖大哭,让保镖拍了小视频硬生生叫醒刚熬夜开完跨国视频会议,入睡不到一小时的应辞许,一边抹泪一边控诉这个不孝孙儿。
……以至于到了现在,应辞许身上隐含的狂暴气场还令周平瑟瑟发抖。
直到他放下抵在眉心的手,面上表情莫测,扬眉示意开门时,周平才虚虚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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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开演。
谢汀晃晃脑袋,手上攥着气球,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何文放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总觉着有几分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