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公社社长送走了收购站的人，也顺便拿着顾栗栗和周致诚所写的生产队农副业发展供电需要的申请书, 报到了上一级。

等到农历十一月二十这一天, 公社终于得到准确答复, 元宵节过后, 电路铺设就开始施工。

公社社长喜不自胜，接到通知后心里就琢磨开了，就冲上面同意铺设电路这个利落劲儿，那就说明, 上面这是看好他们公社香菇种植的农副业发展啊。

琢磨来琢磨去，想着刚才秘书那口风, 明白上面短时间内不会给他们公社铺路了，一拍大腿, 干脆趁着农闲时间，号召这条路附近的生产队弄点小石子先把路给垫一下, 用石磙碾上几回，压结实, 暂时就这么用着好了。

既不用担心收购站的同志不高兴，也不用薅上面领导压根没有的腿毛，方便了附近的群众, 还不用花钱，一举多得

说干就干，他先去顾栗栗他们生产队报喜，回来之后立时就喊了公社的领导班子开了个大会，第二天这决定就通知下去了。

有生产队提意见, 说又跟他们没关系的，凭啥要修路，这是便宜别的生产队再说，冬天呢，大家猫冬吃得少，要是干活，那不得消耗粮食啊，总之就是不想干。

公社社长一众人吼了，说，人家生产队不发展起来，怎么带动你们还想不想成为第一个被人家带起来的生产队了你们思想觉悟不高，连脱贫致富都不想么

谁不想脱贫致富呢

这段时间，收购站的同志来了几回，都是卡车过来的，那么一车车的香菇拉走，能没有钱吗光是看顾栗栗他们生产队队员的精气神，就知道这是个好营生

被公社社长一众人亲自下去怼了一回，大多生产队不仅老实了，还特积极地行动起来。

于是，在农历十一月二十一后，洪明镇到顾栗栗他们生产队的这段路迅速热闹起来，大家伙热火朝天，就连小孩子也被号召起来捡石子。

等修路的人固定起来，也就是三天后，公社社长他们又说了，这次参与修路的的人都会记工分，就连小孩子捡来的石子也按筐来计算工分，等以后这些工分就可以来兑换菌种干得又快又好，路压的结实的，过年还能按人头额外得到一些香菇带回家做年夜饭

这一下，附近的几个生产队彻底沸腾了，之前观望的，不情愿的人，找自家生产队队长求情想参与进去的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可惜没能占着先机，只能望洋兴叹了。

过年给修路的人分点香菇，是顾栗栗在公社社长来他们生产队报喜，说是用电申请批复了，且准备号召大家自发修路的时候，顾栗栗给大家争取的福利，或者说是甜头。

至于那修路期间所涉及的空手套白狼，且以后有个什么事儿能刺激大家积极主动行动起来的法子，则是周致诚给公社社长出的

公社社长原本是想着，上面的人同意铺设电路了，再要资源去铺路，上面不仅不会同意，可能还会觉着得寸进尺，留个遇事就伸手的坏印象，所以才有了自己修个简易石子路的打算。

后来去顾栗栗他们生产队报喜的时候，觉得周致诚给的法子能杜绝许多麻烦，让大家知道感恩不说，下次干啥还能知道积极主动，干脆就这么办了，好处一点点抛出去

麦糠混了细土填充石子路的间隙，这么一遍遍压下来，美观不说，还结实。收购站的同志再来的时候就震惊了，距离上次，这才十来天功夫啊，路竟然就变了个样儿

看到收购站同志震惊，公社社长他们也就开心了，想着是不是也号召非临近顾栗栗他们生产队的也修个路。

等去了顾栗栗他们生产队，一路跟收购站的同志恳谈了一番，知道香菇种植大有可为，干脆趁热打铁，愣是以洪明镇为中心，让各个生产队行动起来，把他们通往洪明镇的几条大路按之前那条路的标准给修整了一遍。

这样一来，洪明镇干净了许多，也热闹了许多，镇上甚至还有人觉着来洪明镇赶集的那些男男女女也干净卫生了许多。

不管别人怎么想，公社社长他们倒是觉得挺高兴的，每每看着各条通往别的生产队的大路，就觉着跟把通往心脏的血管清理干净了一样，看啥啥顺心。

当然，谁都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儿，都是为了方便自己平时出行，还有方便以后香菇运输，能有啥

大家伙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临近过年，修路这事儿还引起了上面的关注，要派报社记者下来，说要采访一下公社和顾栗栗他们生产队。

在这年代，能上报纸可是个大事儿

于是公社社长让人通知下去，开会来具体讲讲这个事儿。

顾栗栗和周致诚也去参加了，等散会，两人和生产队队长他们一起出去，然后就听生产队长乐呵呵地道，“还好，还好，程知青在咱们生产队当过知青，她过来采访的话，咱们也不用那么紧张了。”

张会计觉得没那么简单：“程知青她好像从来咱们生产队就不怎么高兴，后来你拒绝了她养长毛兔的提议，她争取了一段时间，见你还是不松口，不是转身就打了申请离开洪明镇了么”

“这有毛病吗”生产队长莫名，“我都跟她说了，咱们生产队这条件，养不起那玩意儿。”

“可她不是说自己掏钱吗”张会计摇摇头，“顾知青的钱你都用了，偏偏她的钱你不用，不记恨你就好了，还能给你脸上抹金粉”

“话不能这么说啊，”生产队长回头看了一眼并排走着的顾栗栗和周知青，又扭头跟张会计说，“养兔子风险太大，就是她掏钱，可万一这兔子死了大半，咱们生产队队员不是白忙活了么摊子铺太开不好，铺太小也卖不上什么价儿，只能兑给隔壁镇，也没啥赚头”

张会计想想，觉着有道理，也只能点点头。“反正，等人来采访的时候，咱们只往香菇种植和感谢领导支持上扯，别让人揪着点什么似是而非的话坑咱们”

“这我知道。”

生产队长说着站定，转身跟顾栗栗和周致诚说，“顾知青、周知青，你们听到了没有人下来采访，就往香菇种植和感谢领导上扯，别的甭多说”

“好。”顾栗栗看过去，笑盈盈地点点头，“我一定不会拖后腿的。”

听她说完，生产队长看向周致诚，周致诚微微蹙眉，被顾栗栗悄悄碰了下小指，才勉强开口吐了个字儿，“嗯。”

就这一个字儿，生产队长也高兴，他觉得有真本事的人，脾气大点也没啥，于是就开开心心地跟张会计走前面，一问一答粗略地模拟着记者可能会问的问题。

周致诚和顾栗栗并排走着，他碰了碰她，低声道，“走慢点。”

顾栗栗看他一眼，依言放慢了脚步，等跟生产队长和张会计隔了快六米的距离，才听他说，“你不必忍她。”

“忍谁程佳音吗”顾栗栗小小笑了一下，“我只希望她不要被气死就好。”

其实她有些能理解程佳音离开洪明镇的决定。程佳音是冲着周致诚来的，可周致诚压根不给她任何机会，甚至表现出厌恶来。

不敢惹周致诚，又没办法拿她开刀，她想做什么，生产队长又不同意，在这里她就是个除了长相再普通不过的人。繁重的田间劳作，再加上父母的催促，她便去了早就安排好的省里某报社分社工作。

这次回来，可能也有些“衣锦还乡”的意味，想要以另外一种风貌为突破点，扭转周致诚对她原有的印象，以知性典雅的高端女性身份重新出现在周致诚面前。

可顾栗栗觉着，程佳音最在乎又得不到的周致诚都是她的了，两人一对上，她这赢面可以说是碾压程佳音，谁欺负谁还真没一定。

只程佳音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笑完，看周致诚，“腊月十六过后，三老就要回城，咱们要不要打个申请，送三老去火车站的时候，顺便去沪上陪爸过年”

上面清查过后，书面上表示程家清白，所以程家恢复工作，程佳音也轻易回城去了报社工作。既然程家没什么事儿，三老的工作调动通知也就下来了，年前回去，年后初九就要工作。

至于程家清白这事儿，顾栗栗本就不信，等听周致诚说“书面上”三个字儿，就明白了，大约是有大鱼大老虎没钓出来，上面准备放长线呢。

这些涉及政治层面的东西，自有上面出手，顾栗栗觉着，自己做好眼前就好。至于程佳音，有周致诚这么一个大杀器，什么幺蛾子不得现形

“不用。”周致诚道，“爸现在的工作关系不在沪上了。年前他要做工作交接，工作交接完就得走，估计顾不上咱们。”

那是个工作起来，可以不吃不喝连轴转的。

“那咱们送三老去火车站之后，去附近转转”顾栗栗突然来了兴致。

她上辈子这个时候没有逛过火车站附近，这辈子也就因为香菇种植去了省农业局，还有之前意外去的鹏城沪上，后面再没出去过。

周致诚“唔”了一声，笑看她一眼，“大概不行。”

“为什么”顾栗栗有些意外，随即道，“我有钱我带你去啊”

“不是钱的问题。”周致诚好笑，见生产队长和张会计都看了过来，压低声音跟她说，“市里的汇报暨表彰大会你应该会评先进，如果省里想要立典型，市里推了你，你甚至有可能要去首都。总之，这个腊月你可能要不停地逐级去做汇报。”

顾栗栗：“我不去”

她就想等改革开放后做做生意，然后找几个职业经理人帮自己分摊处理工作，自己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

当榜样这种事情，她觉得自己不行思想觉悟就不说了，关键是不想打官腔

“什么去不去的”生产队长笑呵呵地道，“顾知青啊，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外出了，我和支书会计他们商量了之后，决定把你当典型递上去，到时候给你评个先进，你返城工作也好找接收单位。”

顾栗栗毫不犹豫：“老队长你上吧，我不行的”

“你别怕，到时候让周知青给你参详参详。”生产队长一脸你个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地看着她，“这可是项荣誉，对你好的。”

“我”

“你别推了”张会计打断她，“你想想啊，我们去人家也不相信啊，没有那个脑子不是”

顾栗栗：“我和周致诚帮你们写发言稿”

生产队长认真打量了一下她，笑道，“刚才开会之前，公社社长不是找我了吗就说了这个事儿，说是把你报上去，让我们准备准备。你就大胆地去做汇报”

不说别的，就凭这长相，说得不好大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生产队长就是有这个自信。

“那让周致诚去或者三老”顾栗栗真诚道，“他们在香菇种植中，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这年代出差是真折磨人，夏天热，冬天冷，出去就是受罪的。

其实真要想复制生产队农副产品的发展路子，发言稿写清楚，跟进香菇种植的几个人都能上，并不一定要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