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真心实意地等着他早点做好插秧机。
双抢的时候,全公社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投入到农田当中去。别说是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带头下田,她还能抄着手在边上干看着?
余秋捶了捶后腰,感觉不舒服。
虽然西医上没这种理论,但余秋还是相信中医的说法,她腰被踢伤之后又泡在冷水当中,估计是寒气渗进去了,到现在发不出来,实在难受。
到时候就她这饱经风霜的老腰,再下田插秧,肯定会直接倒在田里头。
余秋往灶膛里头又塞了个草把子,感觉水温差不多了,赶紧招呼田雨“打水洗澡吧,洗完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呢。”
趁着天凉快,她明早看完秀华母子跟桂枝母女,还想赶紧把厕所的选址定下来,再看看到底能在水面上种什么菜,最好能砍了芦苇编好浮床。
这么掰着手指头一算,她真是一堆事情等着做,而且还没摸到给村民建健康档案的边。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忙的时候只恨自己不是三头六臂。
她抬头催田雨“快点儿啊,别看书了,伤眼睛。”
小姑娘垂着脑袋,半晌才闷闷地吱出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说怎么算那个水车的叶轮跟水斗体积,还有什么太阳能风力发电,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下班后参加农业劳动的,可是今晚在宝珍家里头吃饭,听余秋和胡杨还有那个生产队长说什么做水车洗衣机,她就开始心里头不得劲。
因为他们一个个说出来的公式,她基本上都听不懂。
胡杨跟生产队长也就算了,胡杨好歹上到了高二,生产队长当年也读完了高中。可余秋不是跟她一样,都初中毕业吗?
田雨有些难受,觉得自己落后了。他们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们学的东西都派上用场了。自己却拖了后腿,能做的事情太少。
余秋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流淌。
为祖国做贡献,这种话通常存在于官面文章当中。在她生活的时代,倘若有谁挂在嘴边,十之八九会暗地里受到嘲笑。
能不能讲人话?做人能不能真诚点儿?
她笑着摸摸田雨的脑袋“那咱们共同进步呗,你好多东西都比我学得好呢,你教我。”
田雨这才欢喜起来,立刻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我们学校学□□思想的标兵,我带你一块儿学□□语录吧。”
余秋立刻点头。
事实证明,果然所有的政治学习都是催眠利器。
这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
窗外的风吹雨打,丝毫没有惊扰到她。
余大夫头痛,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余秋想翻白眼,她倒是不介意给方英打无痛分娩,可前提是要有麻醉师在啊。当然,就算有麻醉师,那也得有药能打麻醉。
“这种不规则宮缩持续时间过长,严重影响孕妇休息也不利于规则宮缩建立的时候,我们一般会给她推一针安定,让她好好睡一觉,帮助尽快进入真正的产程。”
不过现在余秋并不想给她推安定,一个是方英才疼了七个小时,情况还可以。另一个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她真不敢给孕妇轻易用药。什么监护抢救条件都没有,万一胎儿受药物影响呼吸抑制了呢?
她随手抓起床边的毛巾,准备擦一擦方英额头上的汗。手一碰到毛巾,她就下意识地甩到边上去了。
妈呀,这毛巾到底多久没洗过了?黏糊糊的,她都怀疑上头长了毛。
郝建国也差点儿没被毛巾味儿熏晕了。
得,没的说,余大夫在给方英做体格检查,宝珍助产士在做产科检查,能从方英身边离开的也就只有郝建国了。
他憋着气打水,又一叠声地催促孕妇的丈夫赶紧烧热水“你老婆给你生孩子,疼得要死要活的,你就不能勤快点。好歹收拾出个清爽样子来吧。”
妈呀,前头刚上船没留神,现在他才算看清这船舱究竟有多脏。
昏暗的灯光下,黑灰爬满了整个舱室,顶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蜘蛛网,地上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人一不留神就能绊到脚。
郝建国一抬脚,差点儿直接踩翻个铝锅。这家人做饭的锅竟然也能放在地上。他脚还没落地呢,直接碰出砰砰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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