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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换水泥(1 / 2)

宝珍拎着产包往回走, 准备趁太阳还没下山,赶紧将布巾洗了好早点晾干。

她今儿工作顺利,整个人轻快的像只小喜鹊, 嘴里头叽叽喳喳个不停,竹筒倒豆子一般, 噼里啪啦将自己兜个底朝天。

她是杨树湾第一批高小毕业生,从大队小学上完三年级以后又去湖对岸的石桥口大队继续念书。去年小学毕业后, 她没考上公社的寄宿初中。因为各个大队离着公社远, 路又不好走, 初中生每个月都背着粮食跟油盐去学校吃住嘞。

她父母觉得待在家里头不是事,又舍不得她下田挣工分, 去年公社选派人去去县里头参加新法接生培训,她就过去学了一个月,回到杨树湾当接生员。

接生员是不脱产的, 大队每年给一百五十斤稻子跟三十斤油菜籽的补贴, 养不活人。接生员闲时还得下田挣工分混饭吃。而且女人生孩子是最没定数,运气好几个小时能接下来。运气不好,守上一夜合不了眼睛也是常事。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干这活。

不过宝珍家里头倒是支持她。

她有两个双胞胎哥哥,父亲是六队的副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两位嫂嫂也是干活好把式, 家人不让她下田挣工分,就让她好好干接生员。

余秋听着有趣,给她出主意, 除了接生之外,她们还应该做好全村妇女儿童的保健工作。

杨树湾地方不小,人口也多,九个生产队,加在一起足足近两千号人。

“咱们给所有妇女儿童都建立个健康档案,定期给她们做最基本的体检还有预防接种工作。这样可以做到疾病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

生孩子的人毕竟有限,对山村而言,即使现在还没有计划生育,每年能有三四十个孩子出生就已经够热闹的了。

其余的时间,她们除了定期产检跟产后访视之外,也不能闲着,还是要好好做事的。

否则不仅对不起大队每年发给她们的米油,也对不住村民从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辣炒泥鳅。

宝珍疑惑“咱们就管妇女儿童吗?余大夫,男的不用管?”

余秋下意识地用拳头堵住嘴。这就尴尬了,妇产科干久了,本能反应就是男的跟自己没关系。

她清清嗓子“管,当然管,不过要一步步地来。”

宝珍高兴得很“太好了,东胜哥哥讲你们来了,咱们红星公社肯定会有个新样子。杨树湾的合作医疗社也能办起来。”

“背着人讲我什么呢?”

昨晚上抓蚂蟥的青年农民正带着一堆人挖水渠,防止再来暴雨淹了稻田。

见到小赤脚医生跟小接生员,他笑了起来,“生了没有?小姑娘还是小小子啊?”

“生了,男娃,东胜哥哥。”宝珍兴高采烈,“我们都觉得像卫红哥哥。”

何东胜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太好了,幸亏是个小子。要是姑娘像卫红,以后讲婆家就麻烦大了。”

埋头挖水渠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宝珍的母亲从裤子口袋里头摸出把枣子硬要塞到余秋手上“大夫你吃啊,我家宝珍肯吃苦嘞,你多点点她,有事喊她做,不要拉不下脸。”

那枣子微微泛黄,还带着捂出来的温热。

余秋抓在手上有些尴尬,连连推辞“您别客气,宝珍很聪明,是吃这碗饭的人。”

临床上查胎方位,除了依靠b超机之外,主要依靠的是助产人员的手来摸先露位置。尤其进入临产状态之后,基本上全靠手摸。产道打开没有,宮口开到什么程度了,更是不可能靠机器判断。

有的人上临床一年半载都摸不准,刚才宝珍接生秀华的时候却一摸一个准,可见手感不错。

这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宝珍母亲立刻高兴起来“哎哎,还是要大夫你多教啊。”

她就这么个小女儿,自然希望姑娘不要在田里头打转。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贫下中农依然希望能够洗干净脚上的泥巴,做个天天穿鞋的工人最体面。

要是女儿能够学到手艺,自己再想办法找找机会,不说上个中专什么的,只要能去公社卫生院上班,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余秋有点儿害怕热情过度的妇女,赶紧嘴里头敷衍着,往大沟的方向走。

她早上出门就是琢磨着要怎样用芦苇盖房子。她以前跟着导师去山东开会的时候,看过当地有老房子拿海草当屋顶。

宝珍在边上热情洋溢地帮着出主意“要不要在芦苇上加稻草啊?”

她家去年两个哥哥讨嫂嫂的时候新盖的瓦房,但现在村里头还有不少泥巴屋,都是拿稻草盖屋顶。

余秋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只能表示自己还要再问问人。

她俩刚回头,就听到水田传来“嗷嗷”的叫声。胡杨赤脚踩在田里头,被头牛拽着差点儿拖倒在地上。

宝珍花容失色,拉着余秋就往沟口躲。

牛虽然平素性情敦厚,可一旦发起狂来,真的会顶死人的。

水田跟田埂上的农民也齐齐变了色,都扯着嗓子喊“撒手,松开绳子。”

可惜胡杨惊惶过头,压根反应不过来,愣是被牛直直拽到了田边,摔倒在田埂上。

眼看着狂牛就要撒蹄狂奔,拖着胡杨跑的时候,它尖锐的牛角上多了套圈绳。

何东胜牵住了牛角,旁边几个精壮的农民赶紧围上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迅速牵着牛鼻子,将牛绑到了田头的歪脖子树上。

那牛还提着口气,撅起蹄子就要踢人,结果两条前腿也挨了五花大绑。

生产队负责养牛的社员赶紧过来,又是摸脖子,又是说好话,跟哄脾气的孩子一样,总算让发狂的牛慢慢放弃了挣扎。

余秋扶着趴在地上的胡杨起身,看他嘴巴都磕破了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不是在大队当会计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胡杨一颗门牙都磕松了,吐出来的吐沫除了血水还有泥巴。

新会计十分委屈“杨老师去县里头看眼睛了。”

这些账目都得师傅带徒弟,手把手地教。

他在大队办公室待着没有其他事情做,就想帮师傅干活。于是跑到了杨会计家所在的八队,积极要求下田。反正他从大队拿补贴,不算工分的。

男知青下田,就没有不对牛感兴趣的。牛耕田那可是一级劳动力的活儿,庄稼好把式才能干得好这个呢。

老农看他跃跃欲试,就在边上指点着他右手扶犁,左手牵绳,吆喝着大水牛往前走。

“前头好好的,那一段都是我犁的呢。”胡杨委屈地指着身后的水田,“谁知道莫名其妙的,它就发疯了。”

先前指导他耕田的农民心有余悸“算了吧,娃娃,安安心心当会计。这个就不是你们学生娃娃能干的事情。”

“谁说我不能干的。”胡杨相当执着,“我开拖拉机来耕田。”

周围的农民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快点儿啊,胡会计,我们等着拖拉机。”

余秋从自己背着的医药箱里头拿了碘酒跟棉签出来,帮他磕破了的嘴角消毒,没好气道“你先把插秧机造出来才是正经。”

拖拉机要烧柴油的,比打水机耗油厉害多了。倒是如果有手动插秧机,省却弯腰的过程,可以大大减轻农业生产负担,迅速提高效率。

碘酒有刺激性,胡杨疼得眉毛拼命往天上飞,还不敢开口叫。因为嘴巴一动,痛得更厉害。

余秋消毒完他嘴上的伤口,转头刚好对上何东胜。

“拿根针给我。”他眉头微蹙,“牛被蛇咬了。”

乡间水蛇大部分毒性不大,咬到人也是伤口附近肿胀而已,但是非常疼。

这头牛就是突然间被水蛇咬了,疼痛难耐,才发狂往田埂跑的。

何东胜在牛腿伤口附近划了几道口子,帮助毒液排出。余秋又泡了高锰酸钾片,帮着牛消毒伤口。

先前狂躁不安的牛,此刻像是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对象,连着打了好几个响鼻。平常负责喂养它的人,一直在边上摸着它的脖子安慰它。

余秋觉得这牛可怜极了,才一岁多就得干重体力劳动,而且还要被蛇咬。

就连被他拖了一路的胡杨也叹气“要是咱们有拖拉机耕田,牛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何东胜从田头采了几颗草,直接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放嘴里头嚼烂了,吐出来敷在牛的伤口上,又问余秋要了纱布绑住,这才笑着回胡杨的话“要是牛不耕田,那就要被杀掉吃了。”

乡间最清闲的是猪,那是养肥了挨宰的。

胡杨一噎,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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