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们嘴里头喊着乌拉,精神抖擞地往前跑。
经过田头水渠的时候,胡杨手上拎着的马灯照亮了蹲着的农民。
胡杨看着他手里的竹筒就心慌,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抖“老乡,你干什么呢?”
他腿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他总觉得到现在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
不对,就是有血。
胡杨抬高手中的马灯,照亮了水田边上的竹篓,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猪血。
猪血块显然是新鲜的,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血往外头渗,晚风一吹,血腥味直往知青们鼻孔里头钻。
田雨吓得脸色发白,问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尖锐起来“你在干什么啊?”
那人头也不抬,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抓蚂蟥,田里头蚂蟥太多,大家下田容易被咬到。”
胡杨如释重负,立刻大声赞扬他“你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们要向你学习。”
陈媛也认真肯定“我要写通讯稿表扬你。”
那人笑了,露出的牙齿颇为洁白“不用了,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
上了大路,知青们还在讨论抓蚂蟥的农民。大家七嘴八舌,都对他佩服的紧。
周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说不定他是在抓蚂蟥卖钱呢。你们没听他说,蚂蟥是中药吗?说不定很值钱。”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集聚在余秋脸上,看得新上任的赤脚医生莫名其妙“我哪儿知道蚂蟥值不值钱。”
姐姐是西医,孩子们,姐姐不看中药。
她笑着揶揄众人“怎么?你们打算抓蚂蟥卖?”
十几岁的大姑娘小伙子们齐齐变色,毫不犹豫地摇头。算了,挖草药都比抓蚂蟥好。
众人赶紧踩着星光向知青点跑。
经过大树底下时,余秋听到有人哭。
这黑灯瞎火的,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可真是瘆人的很。大家面面相觑,琢磨着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
黑暗中,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啦!发洪水淹死猪,谁都不想的。队长不是说了嘛,社员都晓得不是你的责任。”
哭泣的人还在伤心“才五十多斤重啊,要是养到年底的话,肯定能养到起码一百五十斤。我愧对了队里的信任。”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余秋数了两分钟的心跳,转过头看到船舱边上跃跃欲试的郝建国。年轻的男知青双眼放光,瞅着跟暗夜里头的狼眼睛一样。
余大夫头痛,觉得还是要鼓励肯定男学生的实习热情“你过来,摸宮缩。”
郝建国战战兢兢,往船舱里头走的时候,压根连眼睛都不敢睁。虽然白炽灯亮度有限,他睁开眼也只能看到孕妇身体中间段的方英。
“好好感觉一下,肚子变硬了,硬的跟砖头钢板一样,就是宮缩。”
郝建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孕妇的肚子就惊得又缩回头“妈呀,这么硬啊?”
他傻乎乎地问了句孕妇,“你疼不疼啊?”
孕妇已经说不出话来。
余秋无奈“你肚子硬成这样,你疼不疼?”
郝建国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疼的,像板状腹,疼得要死。”
哟,这孩子居然还知道板状腹。《赤脚医生手册》没白看。
余秋挑挑眉毛“虽然病因以及发生机制都不一样,但放在一块儿理解也行。”
郝建国总算又伸出手去,摸着孕妇的肚子却忍不住发抖“生孩子这么疼啊。这才多长时间才能生?”
“难说,现在宮缩还不规则,可能疼一天一夜都生不下来。”
郝建国顿时脸色煞白。他大哥当年阑尾炎发作,疼了一个下午才开上刀,感觉就生不如死了。
要是一天一夜,这方英会不会活活疼死过去?
“现在知道你妈妈生你们兄弟有多不容易了吧。”余秋顺带着给孕妇做了个简单的心肺听诊,也好尽可能排除一些孕妇高发的妊娠期疾病。
其实就是发现了有问题,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缺医少药,大队给她配备的家当医药箱堪比雪洞,那点儿药品压根就不够塞牙缝。
还得去化缘,余秋在心里头琢磨着,等这回雨停了,她得去趟公社卫生院,尽可能多要点儿药过来。最起码的,降高血压的药不能没有吧。
万一方英血压高,生到一半整个人抽起来了,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当然知道我妈不容易。”郝建国摸了一把宮缩,又追问余秋,“那咱们就看着她这样疼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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