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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好像做早了(1 / 2)

余教授听到了动静,出来询问发生什么事。

余秋轻声作答“卵巢癌骨转移。”

患者是因为上个月喘不过气来找医疗巡回队看病的。医疗队的专家给了她做胸水穿刺, 病理检查找出了癌细胞。

专家又带着她去城里头看过一回, 拍了片子, 发现是卵巢癌, 已经扩散转移,结合临床症状以及检测结果, 目前考虑卵巢iv期, 情况最糟糕的那种。

卵巢癌是女性生殖道恶性肿瘤致死率最高的肿瘤, 它有两个70,一是70的病人首次就诊时就是晚期。二是尽管手术与含铂化疗对于卵巢癌患者较为有效, 晚期患者复发率仍更高达70。

一旦复发之后, 病人的治疗更加棘手。

余教授看着他们拿来的病历资料, 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病情,而是开口询问“吃饭了吗?没吃的话, 进来吃点儿东西。”

患者的丈夫掉下了眼泪, 哀哀地祈求着面前的医生“大夫, 求求你们救救我老婆,我们还有娃娃啊。”

余秋也鼻孔发酸,虽然他是妇产科医生,见得最多的就是女病人, 但是她特别害怕面对生命垂危的母亲。因为她知道母亲对于一个家庭的意义。

“先吃饭吧。”余教授伸手摸了摸这家人两个小姑娘的脑袋,柔声问道,“饿了吧?爷爷给你们打鸡蛋好不好?”

两个小丫头显然跟着大人走了很久的路, 看上去又累又困,听到打鸡蛋三个字,那年纪小点儿的立刻摸起了肚子“肚肚饿。”

年纪稍微大点儿的那个也跟着咽起了口水,伸手拉母亲的胳膊“吃蛋,吃了蛋就不痛了。”

她们还太小,不明白卵巢癌是什么概念。她们只知道妈妈痛的难受,她们肚子也饿得难受。

那妇女有气无力,她朝面前的医生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声音轻的就跟蜘蛛网吊着的一样,随时都像能断掉“谢谢你们啊,大夫,我吃不下。”

她伸手抓着两个女儿的胳膊,又乞求地看着面前的医生,“能不能麻烦你们给我女儿碗面汤。”

他们是走路再坐船,然后又翻了山过来的,路上干粮就吃完了。其实这样的季节就算不吃完,也得馊了。

余秋的眼睛发烫,她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赶紧伸手抱起其中小点的姑娘“走,我们先吃饭再说。”

可惜4碗面条端上来,两个小的吃的香,大人却全都吃不下。

孩子的母亲是因为难受,她浑身都痛。

孩子的父亲是没胃口,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妻子求诊的经历“大夫说太晚了,刀没办法开,开刀说不定就在台上没了。刀开完了搞不好也没用,癌细胞到处都是,没办法的。开了刀得吃药,吃了药能不能好?不晓得。很可能花了大代价你也好不了,鸡飞蛋打,人受罪,钱也花的吃不消。”

那男人眼睛木木的,“我不怕花钱,没钱我想办法挣,反正我活一天就不会赖这个帐。我就想我老婆活下去,我们有三个娃娃,娃娃才这点儿大。我老婆还不到30岁,怎么就得这个病了呢?”

余秋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理论角度上卵巢癌好发于40岁到70岁的女性,但是临床上的确也有很多年轻患者。

她见过患了卵巢癌的大学女教师,32岁的博士,刚评上副高职称,体检的时候偶然发现ca125升高,由于她一直有痛经,原本以为是子宫内膜异位症。

因为想要备孕,她才入院准备剥除巧克力囊肿,结果术中发现卵巢形态有异,送了快速冰冻考虑是卵巢癌。再行术中探查,发现已经扩散。

后来她切除了双侧卵巢、输卵管、子宫、阑尾、大网膜,做了淋巴结清扫,术后又上了六次化疗,调整了两回方案,复查却发现了肠系膜、腹膜又出现肿瘤,双侧胸腔积液,淋巴转移。

最后她丈夫做主卖了市中心的两套房子,辞去了公司高管的职务,带着她去美国看病,但是最终她也没有撑过两年。

后来有一次余秋偶然去公墓看望一位老师,瞧见她丈夫坐在妻子的墓前发呆,那个意气风发的精英男人跟老了10岁一样,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

从发现疾病开始,他们就在积极进行治疗,可以说不惜一切代价,最终的结果却是人财两空。

余秋甚至不知道那抢回来的不到两年的生命到底值不值得?因为她见过病人,因为严重的化疗副作用整个人都已经不成样子了。

到生命最后的时刻,病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完全依靠机器跟管子维持生命,而且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生命。

那位大学老师就曾经跟余秋说过一句话,她感觉自己已经毫无尊严了,感受不到生活的尊严。因为她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余秋看着面前忧心忡忡的男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他跟他的妻子以及孩子。

卵巢癌的治疗进展可以说相当不理想,因为很容易对化疗药物产生耐药性,她穿越之前看到的一组数据显示,国内近10年卵巢癌5年生存率只提高了04。

这个数据,用他们搞妇科肿瘤的教授话来说,感觉非常痛心。

余教授开了口“三个孩子?那还有个孩子在哪儿?在家里吗?”

老实说,大人看病拖着孩子,真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因为看病这件事情耗时耗力耗神,大人根本分不出来精力照顾孩子。

如果家里有其他人在的话,其实应该将孩子托付给其他人照顾。

“我在这里。”

门口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一个看上去应该是年纪最大的女孩儿,也不过六七岁,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去抓知了猴了。”

余秋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小姑娘是去挣一家人的口粮了。

本地人的习惯,抓知了猴猴是小孩的事情,大人就是馋也不会伸这个手,不然会叫人笑话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概是入夏之后来卫生院看病的病人越来越多,承受不起治疗费,甚至没办法吃上饭的也随之增多。

陪伴的家属当中,大人会想办法从公社接各种各样的手工活来补贴费用,小孩子做不了这些事情,看到红星公社的小孩用胶布缠在树上抓知了猴便也跟着去。

这个办法从杨树湾传出来之后,红星公社的小孩基本上都会用了。

河岸边的树就那么多,时间久了,双方当然产生矛盾,听说好像还打了一架。

可不知道究竟是不打不相识,还是红星公社的人本来就心软,这些孩子居然形成了默契。

靠近卫生院的河岸边的柳树就归病人家的小孩捉。红星公社本地的孩子反而会去后面的山坡旁抓知了猴。

反正夏天知了多的是,根本就不怕没得捉。

抓到了知了猴就送去供销社,然后郝红梅委托司机卖到县里头的中药店,顺带着跑趟腿的事情,他们也不收中间差价。

这个小姑娘大概就是听了热心人的话,去逮知了猴了。

她走到桌子旁边,摊开手心,将几张毛票推到母亲面前,认真地强调“妈妈,你看病,我挣钱给你看病。”

倍受病痛折磨的女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伸出手摸女儿的脑袋。

孩子的父亲则扭过头,余秋看到灯光下,他面上反射着晶莹的光芒。其实食堂窗户开着,有串风,挺凉快的,出不了汗,那是泪。

余教授立刻催促他们把面条吃了,等吃完饭再说正经事。

余秋也没有什么石破天惊的好主意,因为在2019年晚期卵巢癌的治疗指南首选方案仍然尽量手术治疗。手术应该以最大限度的减瘤为主要原则,所以称为肿瘤细胞减灭术。术后再辅助化疗。

“我的治疗办法跟你们听专家说的差不多。我只能说,规范的治疗有可能实现延长生命或长期带瘤生存。但是我们要保持谨慎乐观态度,因为这个病的发展的确不太好。到了一定的阶段,我们以保持病人的生存质量为最主要的目的,医生也反对不顾生存质量的过度治疗,姑息治疗占重要地位。”

病人的丈夫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们跋山涉水而来,然而却并没有看到希望。

余教授看着这家人疲惫不堪的模样,开口做了安排“先找张床位住下来吧,这么晚了,有事情明天再商量。”

像是在响应他的话,那个年纪最小的姑娘吃饱了面条,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余教授伸手抱起这小姑娘,笑着示意这家的大人“走吧,先睡一觉。”

这么晚了,不睡觉也不能做别的事情。

余秋只想捏太阳穴,其实就是等到天亮了,她照样也不能做更多的事情。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给这位可怜的母亲用上强效止痛药,好让备受折磨的病人能够安稳地睡一晚上觉。

三个小姑娘都乖得出奇,最大的那个女孩儿还会照顾睡着的妹妹,帮她在母亲的脚边找了个位置,让她继续睡。

病房实在太过于狭窄了,两张床之间只能安排下一个人打地铺。

爸爸要留下来照顾妈妈,于是她跟妹妹就去租一张席子,铺在外头的大厅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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