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6月, 方立安在执行运送作战物资的任务时,在己方驻地碰上一个不算熟的熟人张永军,当年在路阳县和她一同入伍的小男孩。
十年的时间过去, 张永军已经不是那个身高一米六的矮个子了,比身高一八八的方立安只矮了不到半个头。
对方变化太大, 方立安没能一眼认出来,尤其是他一副刚在泥里打过滚的样子,脸上身上全是污泥,估计亲妈来了也未必认得。
张永军毫不在意, 他爽朗道, “我这些年个子高了,人也壮了,认不出来正常。倒是你,好像一直这么高这么帅。”
曾经又瘦又小, 如今人高马大, 方立安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入伍当日那个坐在她身边始终惶惶不安的少年的影子。
两人聊了几句,方立安才知道,对方在新兵训练结束后,去了南方军区55军126师,现在是一名副连长。今天也是巧了, 轮到他来领取作战物资。
因为时间并不充裕, 所以两人并未多说,约好等战事结束再找机会细聊。
他乡遇故知,方立安挺高兴的, 一连几天,心情倍儿棒。
谁知一星期后,等她再次运送作战物资去55军驻地,一位军需官叫住了她。
“我记得上次你来,跟893连的张永军聊了几句。”这位军需官面色不佳,眼底青黑,瞳孔中带着些许疲惫。
方立安不觉得这位军需官只是闲着无聊,心中飞快的掠过一丝不祥,“是的,他是我的老乡,我们同一年入伍。”
军需官看出她的紧张,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安慰道,“放心,他还活着。”
方立安松了口气,只听军需官继续道,“昨天直接送去了第二战地医院,情况不是很好,你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
情况不是很好
究竟是怎样不好,方立安没有深问,她点头,向对方敬了个军礼,然后离开。
第二天轮休,她寻空去了趟第二战地医院,打听到张永军所在的病房,只是刚一进门,就觉得满嘴苦涩。
病房里有三位伤员,其中两人各失去了一条胳膊,另外一个没了两条小腿。
张永军的完整面容在方立安的脑海中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但凭借着上次的匆忙一见,她还记得对方的大致轮廓以及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所以一眼便认出那个被截去一双小腿的人是张永军。
洁白的纱布包裹着大腿末端,鲜红的血液从伤处向外沁,像一朵鲜红的牡丹花。张永军靠坐在床头,面色惨白,明显是失血过多。
方立安放下手中装着苹果的塑料袋,对着三人行了一个军礼。
其他二人虽不认识方立安,但只看她身上的军装便知道,这是一位空军军官,两人用仅剩的一只手回了军礼。
张永军愣了一下才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爽朗的不像个失去双腿的人。
方立安心情沉重,面上不显,“昨天去你们驻地运送物资,军需官告诉我的。”
“嗨,我没事,治疗及时,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张永军的口气轻松,似乎觉得这只是一点小伤。
“天气热,小心伤口腐烂,最好等伤势稳定再出院,不然到时候还得到医院来回折腾。”方立安板着脸,声音有些严肃,怕他轻视伤情。
“哎,好。”张永军表情讪讪,点了点头。
“给家里去信了么”
“还没,告诉他们也没用,干着急,还不如等好了直接回去。”说到这里,张永军眼中的怀念一闪而逝,“我已经快七年没回家看看了,上次刚要请探亲假,这边就打了起来。”
“老婆孩子呢”
“我媳妇在文工团,经常要下部队表演,还没通知她。儿子在丈母娘家,平时我媳妇有空会过去。”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方立安郑重其事道,其他的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男人之间似乎都不太用语言交流,只要有相同的意志,便足以代表一切。
“好,我记下了。”张永军笑着应下,接着又道,“别来了,任务第一,我们战后再见。”
“好,战后见。”方立安走之前再次敬了一个军礼,跟病房里的三位战士告别。
这时候刚1982年,和y国的对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方立安无法改变战争,更无法改变历史,她只能积极认真地做好每一件分内事。
1983年11月,方立安在战地收到来自周庄大队的电报:大事速电公社。
电报很贵,两毛钱一个字,六个字一块二,不是紧急的事情,老周家不会给她发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