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更近了,地面上的人影和建筑已清晰可见。如此疯狂的速度,火箭般的冲击力,完全与牛顿三大定律吻合,高度越高,累积后的俯冲速度越快。
通常情况,从八楼跳下的人必死无疑,从一百六十层坠落的人,可以想象,会变成什么东西。
曾经有见义勇为者,为接下五六楼坠落的顽童,被砸断肋骨、手臂。在地球引力作用下,一颗葡萄从八百米坠落,也能砸死人,更不用说是三个大活人。
哈里发塔自建成以来,屡次发生过跳楼自杀事件,早已不足为奇,那些败光了家业的富豪,往往选择在酒店露台上坠落,结束自己无趣的生命,不过那仅仅是两百米之内的高度。
时至今日,尚未有人从至高点跳楼,因为,那个高度,不会向寻常富豪开放,想体验这种彗星撞地球的自杀快感,对任何人来说都并非易事。
此时此刻,米迦勒双眼通红,被昔日的队友逼到这个份上,胸中那口怨气怒气可想而知。绝境求生,跳楼求活,对他来说简直窝囊透顶,毕生都未有过这种耻辱经历。
然而,让米迦勒决心一搏,奋不顾身的原因,却在于两点。
其一,是叶凡携两女逃离哈里发塔,让他深信,李天麟不是耍空城计,这个疯子真的埋藏了炸弹。
其二,他早已预算好方位,窗口下方,正是一处占地极广的深水游泳池。
三米深的水体,能够缓解大量冲击力,以他的身手,放手拼搏,或许尚有一线生机,至少,比在楼顶等死要强许多倍。
所以当叶凡选择逃离的时候,米迦勒同样奋不顾身,纵身一跃,做出违反常理的大无畏举动。
这是无奈,也充满了强者难以忍受的憋屈。
劲风在耳鬓呼啸,莫妮卡却极力睁大眼睛,她深深明白,彗星撞地球之后的后果,是她无力承受的。这一生漫长而孤独,空虚而寂寞的两种生涯,犹如电影片段迅速在眼前掠过。一幕一幕,遥远且陌生,从少女时代的公主生活,到漫无天日的血族子爵,莫妮卡的记忆无比清晰,直到,所有的景象都化作了一张脸。
那张脸上与他的年龄不相符合的老成、沧桑、伤痛,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的轮回,叫人深深动容。
她几乎能听到地面人们的惊叫声,她仿佛看见自己变成一滩血水肉泥。
可她却笑了,笑得天真烂漫,无邪而坦诚。
如果能和他死在一起,彼此血肉相融,纠缠不清,再也分不清楚你我,这不正是自己一直追求的梦想么
那就尽情迎接死亡吧欢呼吧,雀跃吧
拥有过两百四十年的超长寿命,还有什么舍弃不了
霓虹灯光照亮了莫妮卡橘红色的长发,轻舞飞扬,迷离凄美。大红色的晚礼服,如盛开的烈焰红玫,在急速坠落中舒展出动人心脾的美丽。
但在她眼中,叶凡的目光却一直温柔地落在另一侧,破军那仿似沉睡的脸上,看也不看她一眼。
攸然间,莫妮卡突然感觉到天地再次旋转,腰间稍稍有一种力度透过,待她的脑海适应过来,才发现,叶凡已经将方向转换,整个人仰面朝着星空,将她们拥在身前。
他要干什么他要以一己之力,扛下三人坠落时产生的超强冲击
他的目光最后瞧向破军浑然不觉的面容。
莫妮卡懂了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被夜风无情吹散在空气中,莫妮卡深深顿悟到,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博取他一丁点的爱意,有的,只是处于同一阵营的利益关系。
够了,这就足够了
就让生命在最后一刻,绽放出最刺眼最绚丽的光彩吧
叶凡扬起视线,无尽的星空,漆黑而耀眼,那宇宙的最深处,定然藏有无数亘古以来便存在的秘密,与它们相比,人类渺小如斯,多么微不足道。
此时此刻,叶凡的心头,出奇地宁静,他看到米迦勒双手撑着一顶破窗帘,英俊的脸被风吹得扭曲变形,狰狞丑陋,如蒲公英的种子随风摇摆;他看到拉斐尔在坠落的时候向某一层窗户抛射钉绳,整个人在半空翻滚,狼狈如狗,但终究还是挂在了一处地点;他看到破军恬静而纯真的脸,近在眼前,鼻息可闻,却是那般遥远不可及;他看到了闲云那张酒肉老脸,赵灵儿美美的小红裙,他看到了茅山九峰,神仙般的师祖;他看到了孤儿院那低矮的破房子,和蔼可亲的老人,儿时的玩伴;他看到了香车宝马,凶巴巴的李丝寒,劳斯莱斯车内,那抹精致的绝世容颜,恍如初见;他看到了
喧嚣,影像,无边的念头,越转越快,越来越吵,越来越狂
直到再也分不清楚谁是谁,眼中只有迷离的星空。
轰
巨响,震动了无数人的听力,腾起的巨浪,高达数米,翻滚出海一般的浪花。
仿佛一枚炮弹轰入泳池,激起无穷的动静,而在这一瞬间,叶凡周身泛起了金色的光辉,那是天罡正气的守护色
一道唇印带着微微的颤抖,印上了他的嘴唇,冰凉,激动,仿似初吻。
一声轻叹,在叶凡内心深处响起,无奈而又复杂。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薄而出,染红了莫妮卡鲜艳的嘴唇。
高达八十万公斤的冲击力,即使天罡正气也无法抗住,叶凡整个后背,完全承受了三个人的重力加速度。
血肉之躯,奈何万钧之力,就算下面摆放着一张充气软垫,也难保跳下来的人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