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道:“今日蛮人成国,又有邪道谋逆,刺杀陛下,可见这天下局势早已不在大离掌握,孙儿恳请老祖赐下护国神兵!”
老人闻言,眼眸低垂,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许久没有开口。
燕王也不敢催促,放缓呼吸安静等待着老祖的答复。
片刻后。
老人平静道:“要请哪件神兵?”
燕王早在来此之前就已打好腹稿,毫不犹豫道:“离祖符!”
“你想要掌兵大权?”
老人摇了摇头,“离祖符仅仅是件有灵之兵,不是夺人心智的邪物。只有在太祖皇帝手里,它才是掌天下兵权的象征,落在旁人手里,它不具备任何意义。”
老人又是平静道:“不过你的想法并无大错,既然大离内部失衡,此刻就需要一个更极端的矛盾来转移注意,用一场大胜开疆扩土,稳定民心,不失为上佳手段,但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说罢,老者看着燕王:“你想往何处发兵?大虞,大胤?还是海外诸国?”
燕王略一思忖,谨慎答道:“大虞已有新帝临朝,国力由衰转盛。大胤低调多年,养精蓄锐,绝非易与之辈。
海外诸国领土分散,地广人稀,除非将人口大量迁往,否则即便大离发兵出征,也无法吞下胜果。”
老人微微点头,“所以是妖蛮大泽?”
燕王沉声道:“是。”
“谁来领兵?”老人又问道。
燕王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但老人也只是随口一问,不等燕王思考出一个答案来,便是缓缓道:“离祖符可以给你,可我还是那句话,能掌天下兵权的不是离祖符,而是太祖皇帝。”
“孙儿明白。”燕王的身体微微颤抖,坚持道:“只不过,一旦有了离祖符,便等于握住了名义。老祖您应该清楚,‘师出有名’是何等重要。”
他略一犹豫后,继续道:“龙威营,皇庭卫,以及边关镇守皆是太祖当年亲手所立。时隔多年,就算后世不认离祖符,想来也会有所顾忌。”
“你想分裂大离?”老人微微皱眉,一瞬间就洞悉了燕王的想法。
手持离祖符虽然不能统御天下万军,可如果拿这东西占住大义,哪怕是从江湖中拉起一支强军也并非不可能。
燕王沉默了一会儿。
突然幽幽道:“如果一切顺利,大离自然还是大离,可如果有人从始至终都想要灭了大离呢?到了那时,保住大离仅有的传承,也不失为另一种选择。”
他的额头贴着地面,加重语气:“总好过大玄朝那样强盛一世,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老人恢复清明的双眼微微一眯,“你想要什么?”
这算是他第二次向燕王提出相同的问题。
而这一次。
老人问的却是燕王自己有何打算。
直到这时,燕王终于抬起头直视着老人,表情坚定道:“孙儿想要活命。”
这显然不是能让老人满意的答案。
可这个答案,还是令老人有些触动。
好似忆起了某些多年以前的场景。
那时的他,似乎就是燕王现在的角色。
他想活,就只能剑走偏锋,做出极端的选择。
一瞬失神后,老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大离不过几代,就已落到这般下场了?”
燕王沉声道:“这天下间没有久盛不衰的王朝,大离如今虽然未至末路,水面之下也早就暗潮汹涌,面临不变就死的困境。”
“危言耸听。”
老人对此只是摇了摇头。
但下一句话,就令燕王面色一喜。
“拿了离祖符,你就是陛下的心腹大患,是生是死,再也由不得你做主了。”
老人收回目光,转身向那扇铜金色大门走去。
在燕王的注视之下,单手推开大门,整个过程中发出持续不断的沉闷巨响。
直到开启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老人转过头看向燕王,“我已时日无多,大离是兴也好,亡也罢,早与我无甚干系。只希望今日之举,不会令我死后无颜面对兄长。”
燕王心中顿时一凛。
虽然他早从父皇口中得知了这位老祖的真实身份。
但他也听闻老祖从不肯承认这一点,向来只以守库之人自居。
困守秘库百余年。
自太祖年间,直至今日,从未离开过此地。
此时听到他自认身份,还是令燕王有些震惊。
皇族……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燕王嘴唇微动,看向那即将走进门中的身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祖,皇族血脉真有成为三品的可能性么?”
他的武道天赋不差,甚至自行琢磨出了隐藏气脉的秘法,但随着他的修为精进,越是接近五品,就越是能感受到那种‘冥冥不可知’的限制。
几乎可以预见的是,自己此生也与其他皇族一样,到了五品,就算是练到了头。
所以,对于眼前这位身份模糊,但基本可以确定是皇族血脉的老人,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然而铜金大门之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老人一定听到了这个问题。
他显然只是不想回答。
燕王微微哑然,却也没有太过失望。
毕竟亲眼看到了一个特例,这就代表着只要不做皇帝,皇族血脉也有成为高品的可能。
“就不知,成为高品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但在最后关头,燕王心中却突然闪过这个想法,随后就觉得浑身发冷。
原来是不知不觉间,身上已被汗水打湿。
……
随着各方人马出动,皇城内中的正神道信徒已被围剿个七七八八,或许还有些漏网之鱼躲在暗中,但那就是内官监负责的范畴了。
比起那群宦官来说,不论皇庭卫还是龙威营,都不可能比他们更快找遍皇城那些方便藏身的角落。
此间事罢,李跃虎带着监察司众人来到寝宫前,却并未跨过那扇已被炸开的宫门。
“辛苦诸位兄弟了。”
早已等在门前的栾信笑着迎来,显然是心情不错。
廖方海冷笑道:“脏活儿累活儿都是我们去做,自然辛苦。”
栾信倒没反驳这话,而是叹了口气:“要是有得选,我也想去做脏活儿。”
这时李跃虎上前一步,“黄大人还在谈?”
栾信神色微肃,点了点头。
李跃虎透过宫门的缺口向里面望去,马上又收回目光,“谈到哪一步?”
“不管哪一步,本质都是争权。只要皇帝不傻,没见到最终结果以前,他不可能松口的。”
见李跃虎有些担忧之色,栾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今日天时地利人和俱在,能不能扬眉吐气,就看夜主这最后一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