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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02】(2 / 2)

九十年代,一切皆成过往,当过土匪这事,可以毫不忌惮地拿出来说了。

据阎老七说,他那死鬼爷爷,大运动时出逃,都特么过去半辈子了,家里人早忘了这货了,没想到临老时良心发现,给他写了封信。

信里有两张纸,一张是地图,曲曲绕绕,标出了一个小天坑的位置;一张是书信,说是自己早年为匪,攒下点东西,就埋在那个地图标记的位置处,挖出来变卖了,这辈子吃喝不愁,也算是他对家人的一个弥补。

其实弥补啥啊,该弥补的人都早死了,反便宜了一个最谈不上弥补的阎老七。

阎老七知道那天坑,深倒不深,百十米吧,乡下人叫死人坑,说是旧社会时、行私刑杀人的地方,什么女人通奸、男人杀亲、土匪杀人,都特么往里掀,以至于那一带阴风阵阵、鬼火点点,临近的乡民都不敢走近。

阎老七是个不怕鬼只怕穷的主,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绾绳下了天坑,踩着零落的陈旧尸骨,终于挖出了一个被油纸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箱子。

这故事近乎传奇,劝酒的人不信“七哥,你这就太小气了,不肯教兄弟发财也就算了,还给编个这么没边的故事”

也有人高举酒杯“干干了这就是命啊,我爷当初怎么就那么没本事,你说他要是也帮我抢两张白石的画啊、王羲之的字啊,我不就发达了吗”

阎老七酒醒之后,深悔自己失言,从此再也没提过这事,偶尔有人问起来,他也只笑笑搪塞过去,再后来,洗了白,颇讲究家世出身,就更加不会提起了。

果然树挪死,人挪活,阎罗这一逃,竟逃出了生路,平平安安地活到了九十年代。

江炼追问“然后呢,阎老七得了阎罗这么大好处,就没想过要找找这位长辈”

神棍说“这可不是阎老七的事,主动权在阎罗手里,他那封信,没署名,没地址,摆明了并不想认亲。”

“那邮戳呢信寄过来,总有邮戳吧”

神棍点头“邮戳倒是有的。”

有邮戳就有眉目了,江炼心里安定些了“从哪寄的哪个省寄的”

神棍答了两个字。

广西。

安徽,黄山市。

人来人往的街面上,有家美容养生馆,叫山桂斋。

这个山桂斋,也是山鬼的产业,却并非总舵,真的只是个待客、休闲用的养生会馆而已。

无需外出的时候,孟千姿每隔一两周就会来一次,让人帮她松松骨头放放筋她跟高荆鸿不同,不喜欢叫上门服务吃住都在家里,一切都在家里,那长腿是干什么的

时候恰是午后,阳光从悬在窗上的疏落竹帘里打进来,在对墙映下一条条明亮的线影。

孟千姿按摩已毕,打发走了按摩师,合衣坐起,无比舒畅却也分外空落。

她发了会呆,又俯下身子,把水烟壶上搭挂的烟嘴拿过来,噙进嘴里。

这水烟壶,是年前收到的玩意儿,说是正儿八经从中东淘来的稀罕物件,通身鎏金嵌宝,水烟的烟叶也是特制的,没烟味,根据个人喜好,可以选柳橙味的、凤梨味的,甚至可乐味的。

吸起来味道甜香,琉璃制的烟瓶里咕噜咕噜泛镀了珠光的水泡,非常奇妙。

她在家里吸过两次,被高荆鸿给看见了,高荆鸿说她“姿宝儿,你看你这姿势,跟吸大烟似的。”

老一辈也真奇怪,可以因为看不惯某种姿势,而讨厌某件事物,孟千姿也懒得分辩,就把这水烟壶移来了养生馆,松完筋骨之后,总会吸上那么一小会。

久而久之,这儿人人都以为她喜欢吸水烟,还想方设法,送她各种味道的水烟叶子。

其实,她只是无聊罢了,所以让脑子放空、听咕噜咕噜的声音,看那密集的水泡不断胀起又旋即碎裂。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里,就会碎片般掠过很多人、很多事。

这一次,她想起江炼。

再想起他的“不告而别”,她心里已经没什么波动了,只觉得是自己会错了意,她以前也这样过,这一次,还不算最离谱的。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对识别人心真意,从来都有障碍,五妈提醒她要“带眼识人”,她一直都带着啊,也睁得很大,可是人,从来不是只靠一双眼就能识得了的。

门响,是孟劲松进来了。

孟千姿把连着烟管的烟嘴挂回水烟壶上“有事”

孟劲松嗯了一声。

他先说第一件“神棍那头,我让柳冠国全力便利了,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

挺好的。

孟千姿问“有什么进展吗”

孟劲松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加了句“别小鸡啄米样一天告诉我一点,没那精力,你跟进吧,差不多的时候再跟我说。”

孟劲松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她不是没那精力,她其实大把时间。

她就是没精神。

顿了顿,他清了清嗓子“还有就是六姑婆过四十五”

孟千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四十五,是大寿吧”

孟劲松点头“逢五逢十,于山鬼来说,都是大寿。”

“那六妈来山桂斋过,还是在广西过”

“在广西过。”

倒也在意料之中,孟千姿怅然半晌,低声说了句“何必呢。”

又问“那其它人”

孟劲松知道她是想问其它几位姑婆去不去“不去。”

孟千姿蹙眉“都不去那送礼吗”

“也不送,都不送。所以我来问你的意思,你要是也不去或者不送礼,那可就”

孟千姿没听进这话,只是低声呢喃“这又何必,僵了这么多年了。”

孟劲松说了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

他没把话说完。

孟千姿沉默。

她想起其它几位姑婆过寿的时候,山桂斋里总是大摆筵席、热热闹闹,每次六妈都不在,逢年过节也不在,像是被放逐,又像是自我放逐。

六妈叫曲俏,是个唱粤戏的,人美,身条也靓。

孟千姿小时候,轮到跟着曲俏住的时候,有大半的时间是泡在戏院后台的,大家都上戏去了,没人理她,她自得其乐,套穿起宽宽大大的戏服,把衣袖卷起一层又一层,然后聘聘婷婷点着步子走到墙边,对着墙施礼,还假装羞涩地叫“公子”

故意翘着舌头,想学粤式的发音,但学得不伦不类,听起来像在叫“公鸡”。

墙公子从来没理睬过她。

有一次,被恰好下戏进来的曲俏看到,曲俏笑弯了腰,说她“咱们千姿,这么小就想情郎了,是想嫁人了吧。”

她便红了脸,把头埋在宽大的戏服里,嚷嚷着“不嫁不嫁,我一辈子都不嫁。”

当时的玩笑话,后来竟成了真。

孟千姿想到六妈即将到来的四十五岁生辰,无人来贺、冷冷清清的样子,心头忽的涌上几分酸涩。

她说“既然都不去,那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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