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这一生前十年在边关练兵习武,又十年在庙堂和军营之中替年少的好友设局谋生。二十余年来活得甚是清明,喜便笑不喜也笑,从未像今日这般失态到泪流满面。
他扯过万花笑,看着他胸口划到后背的伤口往外渗血,竟控制不住哭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个什么,卸下了强撑着的少年骄傲,他总算是明白了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想到这些,苏杭不由得呆了许久,直到身后的士兵将他和万花笑拉回了将军府,他依旧没想明白他伤心处事伤了啥。
“不能趴着……也不能躺着……走开走开,我来”军医推开伺候万花笑的侍卫,扶着万花笑盯着床铺看了会儿,也不知道怎么遭了。
“说说这伤的,不能躺不能趴,我也是百年未见了。”军医是伴着苏杭长大的将军府名医,与苏杭向来亲厚,在他们面前也从不收敛脾性。
不出一会儿,又骂了起来:“让你拿个软枕,你是去睡了一觉吗?”
苏杭回过神来,随意拿起帕子擦了擦脸和手,接过了侍卫手中的软枕。他小心走到床边,接过军医扶起床上的人,把软枕向着前方放下。小心的避开万花笑身上的伤口,让他未受伤的半边身子斜倚在软枕上。
“刚还庆幸不用站着就好,现在发现连躺着趴着都不行了。”万花笑轻笑着出声,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他看看苏杭又看看自己,最后看着军医,脸上说不出的难看。
“咳咳……看着我作甚,失血过多又加之染了些风寒,没哑了就不错了,难听点算什么。”军医瞪了万花笑一眼,心里又急又气。急得是听他这声音怕发烧烧坏了喉咙,气得是苏杭身边的侍卫说他明明可以避开那一刀。
他先前远远见着侍卫把万花笑弄了回来,苏杭满脸泪水跟个呆了的傻子似的,差点以为万花笑没了。年纪不小了的他,早就经不住折腾了。现下稳定了万花笑的伤势便冷哼着离去,衣袍被迅速带起了风。
“他那里老了哦,你看看走路还能带着风。”苏杭拉起床帐挡了挡被军医怒火带起来的风,看着万花笑暗沉的脸随意地挑起话题。
万花笑看了看他,想了想还是没说话。但又放心不下,只好抬起未受伤的另一边手在他手掌上写“战事”。
“北宁的援军到了,自然是赢了。还是你之前算的准,北宁真的提前一晚到了。”苏杭想了想说道:“南番的人马也急着调回去了,南番二殿下和三殿下反了。阙云澜自顾不暇了,东城彻底保住了。在你我有生之年,东陵都没有再次起兵江云的实力了。”
苏杭说着说着眉宇间都是傲然之气,恍惚间让万花笑想起了他曾说死守国土的话,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是滋味。
“你现在只能侧倚着睡了,军医说有可能会发烧,我在这儿守着你。”苏杭说完也不顾万花笑反对,直接一屁股坐在软枕旁边靠着床栏闭上眼睛。
屋子里火炉烧得旺盛,碳是苏杭先前从京中带来的银霜碳,没有浓烈的烟雾,混杂着屋内安神的檀香,万花笑有些昏昏欲睡。意识断片之前还似乎觉得自己靠上了什么东西,刚好避开了前后各一半伤着的身体,睡着也不那么难受了。
南番都城外,阙云庭站在马背上,满脸的阴霾煞气挡都挡不住。
“王爷,一切都准备好了。”黑衣的侍卫从马上跳下,恭恭敬敬地行礼。
“嗯”阙云庭应了一声转而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今日之后,无论成败与否,本王皆是欠了你们。若成,尔等便封官授爵。若败,也大可各自逃命。”
这大概是阙云庭这一生说得最诚恳的话了,长期冷情冷脸的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一众将士都有些鼻头发酸。
“誓死追随王爷”刻意压低却整齐统一的声音在风里一声又一声地响起,足足响了三声才停。
与此同时的皇宫,阙云澜扯着温宁公主端坐在大殿之中。眼睁睁看着一批又一批侍卫倒在自己面前,嘴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终于他身前服侍的公公也被推出去挡了刀,血迹顺着流在地上又在瞬间之间被蒸发干净。
叶温宁害怕地全身都在发抖,她眼睁睁看着阙云澜打开白瓷瓶,眼睁睁看着一堆白色的小虫子密密麻麻爬到倒在地上的尸体边上,然后吸干地上鲜红的血迹又钻进人体里。
“你终于来了?”阙云澜抬起酒壶把酒倒在地上,看着阙云庭的眼神里满是疯狂。
“你不该逼他的?”阙云庭把还在滴血的长剑插进地底里,语气都有透骨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