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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章 本土势力(1 / 2)

邵勋抵达周府时,已是月上柳梢之时。

他带了五十甲士,从小门入内——既不想让人注意到他,又怕被人阴了,于是就整成了这副尴尬模样。

周府仆役欲引他入席,邵勋拦住他,问道:“今晚还有何人赴宴?”

“游击将军王瑚、司隶校尉刘暾、尚书右仆射荀藩、中书侍郎周顗、侍御史周穆……”仆役一连说了十几个人的名字。

邵勋一听,好家伙!照着名单抓,保皇党定遭重创。

他犹豫了,打算开溜。

不料主人周馥亲自赶来,笑道:“郎君方至,复又离去,传扬出去,外人定以为我招待不周。走,随我认识些朝中俊彦。”

说完,亲自把着邵勋的右臂,笑呵呵地拉着入席。

邵勋不便拒绝,跟着入席。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上官巳入城之前,周馥对自己可不是这个态度。

宴会已经进行了大半天了,席间杯盘狼藉,客人们多有醉意,说话声音都大了起来。

“听闻皇太弟被废,河北有人蠢蠢欲动,似有叛意。”有人大声说道:“依我看,不如赐死成都王,绝了他们的念想。”

“其实也不怪他们,跟错了人罢了。昔年齐王冏用事,何勖、董艾为左膀右臂,又有路秀、卫毅等五公,而今安在?”

“你这是什么话?这些人侥天之幸,骤登高位,可谓沐猴而冠。齐王冏又权倾朝野,凌上迫下,败亡是必然的。”

“喝酒,喝酒。”

邵勋走入厅中时,便听到了这么几句话。

这个时候,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明悟:所谓的保皇派,其实并不是真正忠于天子,或者不全是忠于天子之辈。他们多数门第不错,官位甚高,但手头掌握的资源不多,在朝堂一轮轮的洗牌中,捞不到足够的好处,所以被迫团结在皇帝周围。

以齐王司马冏秉政为例,他的左膀右臂何勖、董艾以及五大功臣路秀、卫毅、刘真、韩泰、葛旟(yu)等都封了公侯,且抱团排斥其他人。

比如,顾荣就被葛旟赶出了幕府,到朝中做官。王豹直言敢谏,还被杀了。

一個政治团体,不能有效吸收新鲜血液,做好统战,还有什么生命力?

何、董、路等人在司马冏起家时提供了绝大的助力,但他们的家世仅限于地方州郡,影响力并未破圈,只能称作小士族,一朝进京,忘乎所以,买官卖官,放纵无忌,擅断杀生等等,偏偏还不分润好处给世家大族、高官公卿,生生把这些人逼成了保皇党。

长沙王司马乂能靠百余人奇迹翻盘,未必没有这些所谓的保皇党的功劳。

“诸君,这位小郎君便是殿中将军邵勋了。果毅敢战,英武绝伦,洛阳得保无事,皆为其功也。”周馥拉着邵勋,大声介绍道。

席间众人早就有了七八分醉态,闻言反应不一。

荀藩斜睨了邵勋一眼,醉意朦胧地问道:“殿中将军,自然是殿中立功而得了。这个功劳,拿得心安理得么?”

周馥面色一变,道:“泰坚勿要说醉话了。擒抓司马乂乃拨乱反正之举,功莫大焉,休要乱说。”

“哼!东海王表奏你为廷尉,复表为河南尹,春风得意得很哪,看样子是忘却旧人了。”荀藩仰脖喝下一杯酒,冷笑道。

其他人或坐或卧,看着周、荀二人斗嘴,时不时把目光投向穿着一身戎袍的邵勋身上,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邵勋脸色淡然地看着这些人。

早就听闻,支持齐王冏进京秉政的多为地方士族,而支持司马乂的多为身居高位,却没掌握兵权、钱粮的世家大族,看来就是这批人了。

他们在战争中支持司马乂,却又因为身居清贵高位,没有掌握钱粮兵械实权,导致支持力度不够,在另外一批世家大族勾结禁军将领,共推司马越为主后,轰然失败。

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或许也正因为他们支持的力度不够,再加上家世显赫,竟然没遭到清算,以至于到现在还身居高位。

司马乂一系的失败者罢了,互相抱团取暖,发发牢骚而已,不值得过于重视。

“荀仆射从邺城回洛时,面有饥色,蓬头垢面,可还记得河内的两张胡饼?”邵勋缓步走入场中,看着瞪大了眼睛的荀藩,笑问道。

他知道荀藩为什么针对他。不就是杀了他长子荀邃么?到现在还记恨着呢。

他微微有些后悔,若知今日有荀藩在,必不来此。

“王将军,多日未见,别来无恙?”邵勋又走到一人面前,行礼道。

“邵……将军。”王瑚起身回礼。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少年郎,微微有些愣神。

一年多前,这个名叫邵勋的少年郎才刚刚凭借斩杀孟超之事声名鹊起,随后被司空选中,殿中捉拿司马乂,一路举孝廉,进中尉司马,再整顿王国军,保全洛阳,迎圣驾而归,终任殿中将军。

这一年多的邵勋,太耀眼了。

反观自己,建春门之战达到了声望的顶点,随后春风得意了一段时间,最后在司马颖、司马越之间摇摆不定,北伐失败后输掉了所有。

京中正要重建禁军,即便他能出任高职,也不过是回到了一年多前罢了。甚至于,他最终与左右卫将军失之交臂,只能掌握一小部分兵马,与面前这人同列。

际遇变化之玄,当真让人茫然无措。

“王将军之才,我亦佩服。”邵勋弯下腰,给王瑚斟满酒,道:“单论骑军运用之妙,洛阳无人能出将军之右。将军莫要灰心丧气,只要有机会,一定可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

王瑚闻言心中一热,鼻子有些发堵。

京中公卿巨室,只把他当做反复无常之小人,言语间多有讥讽。即便今日与宴,却只能敬陪末座,在席间赔笑。

但邵勋不然。

他不看自己的过往,不问自己的家世,他只看重自己的本事。

邵勋伸了伸手,从一名婢女那里接过酒樽,给自己倒满,然后对王瑚附耳道:“王将军,不要掺和政争了,你不适合玩这个,纯粹一点。”

说罢,一饮而尽,走了。

在场众人,或家世高贵,或学问满腹,或名满天下,但在邵勋看来,都不值得深交。唯王瑚一人,值得他出言点醒。

中原骑兵人才少,能指挥大规模骑兵集团作战的人才更少。

洛阳中军鼎盛之时,是有相当规模的骑兵编制的,这是中原不多的科班骑兵人才。

与草原牧民生活中练习骑术,围猎时练习战术不一样,中原的骑兵都是募兵,是职业武人,他们不用考虑生活,日常训练就行了。

单论骑马的时间,他们未必就比草原牧人少了,甚至更多,因为他们不用干杂活,不用为生计奔波,生活中只有一件事:训练骑战本领。

这是一支战斗力远超对手的骑兵部队,只可惜在战争中一点点消耗干净了。

王瑚身边聚拢着百十个逃回来的骑兵军官、老兵,关系密切,经常来往。

他还认识一些其他骑兵将领,他们身边也各自聚拢着数十人。

这些都是宝贵的资源,依托他们为骨干,钱粮、马匹足够的话,是可以一点点恢复禁军骑兵编制的。

乱世之中,人才为重。

王瑚品行再不堪,专业本领是有的,未来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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