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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夜4篇家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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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遥远得已经褪色的画面。

但它却清晰无比,烙印在阿灭记忆深处。

此刻,像是迎面飘来的花朵碎片,在他脑海中呈现。

——明朝·成化末年

阵阵阴森森的旋风,从这座恢弘富丽,却显得幽遽空旷的府邸刮过。

正值隆冬,阶下的腊梅枝梢,堆满昨夜的积雪。

雪被风吹卷,籁籁堕落。

轻盈的雪花,从一个立在阶下的黑袍少年眼前飘过时。他伸出一只手,接住它们,专心地看着这些大自然的结晶,在他掌心融化。他的体温,比正常人类低许多,所以雪花消融的速度,也要慢许多。使他得以看清,雪花精致纤巧的棱瓣。

那份转瞬即逝,格外脆弱的美丽,让他痴迷。

使他禁不住萌生一个心愿,想留住,保护,这份小小的美丽。

他取下颈上的一条银色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个镶着红蓝二色珐琅质的银十字架。这并非中土之物。

那是他数天前,随着叔叔独孤无咎的修罗战团在海疆游荡时,从一艘来自暹罗的船上觅到的。

这枚十字架原本的主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暹罗少女。

现在,那名暹罗少女,和那艘船上所有的人,都静静躺在海底喂鱼。

太多的血,让他感官麻木,他已经记不清,那少女鲜血滚趟过舌尖的味道。反倒是她脖颈上这枚十字架,才使他对她有一丁点儿记忆。

他听过有关十字架的传说,在一些遥远的地方,它是可以令魔鬼退却的圣物。

这枚十字架吸引他的地方,是不同于**,另有韵味的精美别致。

只要打开螺旋形的钿细花纹,有一个中空的水晶夹层。在这个夹层中,可以储放一些珍贵的东西。譬如,心爱之人的头发,指甲。

他没有心爱之人,他猜他永远都不会有。

因为他血管里涌动的血,注定他是一头,心脏僵硬而冰冷的野兽。

他小心翼翼的,将掌心的雪花,收进那枚十字架的暗盒中。他并不怕冷,所以他在的地方,绝不会生火。而十字架厚密的金属夹层,也足以隔开,他本来就低的体温。他想这样,也许就能使雪花,保存得长久一些。

刚刚阖上十字架吊坠,他就陡然察觉,两道静漠的目光,凝视着他。

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站在身后的他。

那个脸色和雪一样白,比莲花还要俊美出尘的紫衣少年。

“你真孩子气,灭。”

随着这个低沉,嘶哑,安静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声音。紫衣少年宛如一道美丽却虚幻的鸿影,从他身旁,无声无息飘然而过。

跟在紫衣少年身后的一队红衣扈从,同时朝他投来蔑视的目光。

有人轻声抛下一句。

“孽物!”

他假装没有听到。

只是,一直把目光投向那个紫色的背影——那个和他血管里流着相同的血,然而命运却迥异的同胞兄长,独孤明。

同为独孤家的人,同为一个父亲的儿子。然而只有独孤明,才被独孤家奉为继承人。

至于灭,他记得很清楚。

自己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十二岁。

而此后,他每年都可以见到一次父亲,同时也必定会见到他的哥哥明。

今天,就是那个例行公事——父子团圆的日子。

他大步走上台阶,不想被独孤明和他的扈从落下太远。不是因为,他担心被他们当成懦夫耻笑。只是因为,他想快点儿结束这场闹剧。

什么都没有改变。

穷奢极侈,却没有一丝暖意的大堂,又增添不少新的华丽摆设,只是那阴冷如坟茔般的气息,还和去年一模一样。屋中最刺眼的,不是那些价值连城的珠玉玩器,而是四壁陈列的各种兵器。

勾枪刀戈戎矛斧。

每一件都是置人于死地的绝世利器。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灭就用他的身体,一一品尝,被那些利器刺穿割裂的滋味。这都是拜他的哥哥明所赐。明用强大的念力,将他当成肉靶,毫不留情的挂在梁柁上。不过这一回,他也并没有让明讨到便宜,在明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苍白脸蛋上,他也弄出了至少十七八道丑陋的伤痕。

说来荒唐,但这就是,每年唯一的一次,他们骨肉相聚的原因。

当着父亲的面,兄弟二人,进行一场残酷的角逐和厮杀。

对于都是不死之身的他和明来说,这简直成了一个纯粹为了发泄的游戏。

发泄他们在女人身上和战场上无论怎样挥霍,都使不完的力气,发泄他们的愤恨。

灭睁开眼,做了一次复活后的深呼吸,抽出插在自己胸口的七星枪,反手就朝明掷去,将明的心脏,和一幅宣德年间的孔雀图,一起刺透。

他真心抱歉,弄坏了明那件手工昂贵的紫色长袍。

从墙壁上滑下来,灭单膝落地,抬头看了一眼,半透明的绣龙黑色丝幕。

那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帘后,那口放置在鎏金龙台上,黑漆乌沉的棺材,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父亲大人。”就在这时,灭听到身后,明安静得如同冰湖的声音,“我要削掉灭的脑袋吗?”

一把锋利的刀刃,已经架在灭的脖颈上。

被他钉在墙壁上的明,竟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复原,并且毫无半点儿杀气泄露,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背后——这是他的疏忽大意,灭知道自己又输了。

世上再锋利的刀刃,也无法割下他的脑袋。

因为灭自己的身体,才是比任何武器,都要可怕的武器。

但是如果这把刀,握在明手里,那就不同。

不知道从哪里刮进一股微风,撩起黑色的丝幕。

柔软轻薄的丝幕,像女人的一抹乌云,温柔拂过那口坚硬似铁的黑棺。

黑棺是用地底埋藏亿年的罕有玄石制成,水火不侵。即使是力大无穷的僵尸,也没有办法损坏这口玄棺一丝一毫。

但是灭看到,就在玄棺的边沿,有五道深深的抓痕。

他想,站在他身后的明,应该也看到了那五道深痕。

就在这时,风突然停止,黑色的丝幕重新落下,将棺材掩住。

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子声音,叹了口气,透着深深的遗憾,从石棺中传出。

“被逼到这地步,灭也没能放出体内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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