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嘻嘻笑：“就三百六十五块钱呀伯，我一个月挣好几百，有时候都一千咧，一天才给您一块，你还不要，人家都该说我不孝顺了。”

猫儿从柳侠身边爬过来，把钱拿起来塞进柳长青手里：“大爷爷，你拿着呗，俺小叔给你哩嘛，你不要俺小叔该不美了。”

柳长青说：“孩儿，老话说，万事孝为先，心不事；万恶淫为首，事不心。

我觉得后半句不太对，那些被恶人糟蹋哩妇女就不能这么说；

可前半截是对着哩，有孝心就中了，自己作难到处借钱，爹娘老人不缺钱还要给，那就不是孝，那是假了，是做给别人看哩；

你想想，要是让别人知道，俺这当爹娘哩，明明就不缺钱花，还要跟欠着账哩孩儿们要钱，人家会咋说您妈俺俩？

叫别人戳着您妈俺哩脊梁骨，说俺仗着孩儿们孝顺，就倚老卖老作闹孩儿们，那你就孝顺了？”

柳侠还是笑：“伯，我早就不欠账了，孩儿俺俩都又存了一千多了；嘿嘿，妈，你别瞪我呗，我又没说瞎话。

搬家时候，凤河哥给我说哩三道河那个活儿，您都还记得吧？我放假回来之前，已经说好了，工程预算款是马队长帮我定哩，我给他们优惠了百分之十，他们先付我百分之三十哩工程款，后面部分一年内付清。

人员也是马队长帮我参谋哩，都是能干嘴又严哩；

对了，伯，妈，大哥，要是不再雪，过完年我会早走几天，赶俺单位上班前我就开工了，这一次，我挣哩就是我好几年哩工资。

所以咧，”柳侠嬉皮笑脸地趴炕桌上拿着柳长青手，把钱塞进他棉袄兜里：“伯，你只管拿着，以后说不定我每次过年能给您一天十块咧！”

柳长青揉揉柳侠头：“孩儿，别叫自己老难为了，你每月哩工资奖金就够多了，钱这东西挣不完，咱够花，不缺吃不缺吃就中了，年纪轻轻，不敢把自己哩身体使亏了。”

柳侠笑嘻嘻地坐回去，靠柳魁身上，嘚瑟地说：“伯，我是技术人员，不力，我只管动嘴，力气哩活儿都是别人干！”

柳侠家人面前说特别轻松，可实际上，春节后，寒风刺骨工地上，他是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第一次接私活儿，第一次独立做矿山测量，柳侠要求自己做到好，他亲自跑点绘草图，要求所有数据和图纸都必须是精确，郑朝阳，高群、吴小林也都非常用心地配合他。

他们这支私临时组成测绘队只有七个人，除了吴小林，其他人都是马千里给柳侠推荐，全部是郑朝阳手，都是业务素质和个人修养都非常好，效率高，不抱怨，能管得住自己嘴，还有一个重要条件：家属也要具备同样素质。

杜涛就是因为他老婆史瑞玲爱和队里其他女人扎堆讲闲话被马千里排除掉，柳侠本来想用杜涛当司机。

郑朝阳和高群都是部队就会开车，马千里把柳侠这个小队人压缩到了少，这样才能可能保守秘密。

第一天，猫儿不肯自己坐车里等，被包得跟个圆球一样一直跟柳侠身边。晚上回到荣泽家，吃过晚饭，柳侠开始坐卧室计算数据，猫儿坐他对面翻着他大课本看，专心得和临帖一样。

年前柳侠为了让猫儿写作业时暖和点，把小餐桌搬到了主卧，有一个大电炉，主卧比外边暖和得多。

以后每天，猫儿都是带着柳侠课本和他一起去工地，柳侠外面作业，猫儿就坐驾驶室里看书，回到家，两个人一个做计算，一个把大课本当课外书看。

猫儿很多基础知识还跟不上，不可能进行复杂计算，但基础部分和测绘理念看看，还是可以。

柳凌是初十那天离开柳家岭来到荣泽，那天水队也是第一天正式上班，柳侠他们没去三道河。

柳侠开完会回来，一看到坐主卧看书柳凌，就把陈震北那封信拿了出来。

柳凌开始看信，柳侠和猫儿一起去厨房做饭，等他们做完饭过来喊柳凌，柳侠发现柳凌已经把信装好放了桌子上，人正站窗户边，看着外面萧瑟景色发呆。

吃完饭，猫儿提出让柳凌帮他和柳侠多照几张合影，他们俩照片大部分都是单人，只有少数几张柳川帮他们拍合影，猫儿对此非常不满意。

柳凌拿到相机时候明显楞了一神，但随即就熟练地装上镜头，给俩人拍照。

午，柳侠他们去三道河时候，柳凌还提出和他们一起去，帮他们拍几张野外照片。

第一天上班，柳侠就接了荣泽到三道河公路拓宽改道测绘工程，他同时还听到一个消息，省里已经打算开发凤戏山风景游览区了，但不是他们家那个地方，而是凤戏山三道河乡境内部分。

据说，主要是因为这里发现了现很有观赏价值溶洞，同时，这里还是抗日战争期间，一位著名将军中原地区指挥机关驻地，三道河境内凤戏山，不管是自然景观还是人景观，都比柳侠他们家那边具备大开发价值，为了景区开发需要，要先改造从国道到景区公路状况。

因为年前雪，水队有好几个工程中途中断作业，年后需要赶工，他们还承接了就从他们南边三百米外经过那条国道中原省境内大部分测绘任务，所以年后一上班，一线人员就全体出动了，各个临时组建测绘小队人员都被精简，柳侠他们这个小队只有七个人也就一点不显得出格。

猫儿阴历十二正式开，没办法再跟着柳侠去工地，十分不痛，但他现已经不会因为这个特别失落，还小大人似叮嘱柳侠他们路上别开车，天气如果不好早点收工回家。

柳侠把时间用到了极致，他们每天比猫儿上时间还早就出发，午一直干到看不到仪表上数据才收工，中午不开火做饭，只用十分八分钟时间吃方便面和火腿肠，他们每天作业时间不少于十个小时，这样，他才能够挤出时间完成桑德山那里全部工程。

桑德山那里煤矿部分工程，经过之前他们一群人高效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柳侠现他那边要做，是桑德山打算盖两栋楼。

桑德山确实有打算从黑矿主往企业家方向转变意图，为了显示自己拥有采矿证，区别于其他那些黑矿主们正统身份，他打算要先盖两栋小楼，一栋办公，一栋让工人们住。

这是桑德山后来才决定，没算柳侠当初测绘范围，桑德山本来也就没打算因为盖个房子还要测绘啥，不过后来听不少人说起县中教楼那件事，再看看他们这里比县中那边复杂得多山区地势，还是决定让柳侠帮忙给做个测量。

两栋小楼测绘，柳侠给了桑德山很大优惠，他说明，这是因为楚凤河缘故。

但，他作为楚凤河朋友，可以为了楚凤河面子白做工，不能要求别人也这样，他收桑德山，只是另外几个人基本工钱。

桑德山说：“算数，小兄弟，我办采矿证花哩太多了，现一分钱都是主贵哩，你这个情我承了。

不过，您这一行可真牛逼啊，等俺孩儿长大我也叫他考你这个校，几天时间，也不出多大力，几个恁大点儿哩仪器一看，就那么量量算算，钱就到手了。”

柳侠笑笑，也不多说，等桑德山拿到测量报告，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不过，心疼钱那还是肯定。

柳凌家里给柳侠和猫儿做了三天饭，阴历十四早上，柳侠和猫儿离开家前，柳凌对他们说：“三哥刚任命了队长，肯定忙，今年就别让他往家跑了，待会儿我去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我今天出去买些元宵，坐九点半车送回家，明天上午回来。”

柳侠说：“五哥，咱家里人都不多喜欢吃元宵，再说了，去年开始，望宁也开始有做元宵了，大哥都不让三哥往家送了，你就别跑了，你来时候，不是已经和咱伯咱妈说过，从我这里就直接回部队了吗？”

柳凌说：“没事，我闲着也没什么事，我听四嫂说，望宁元宵没荣泽好，太瓷，煮熟了也不软和，还是荣泽买点送回去吧。”

柳凌再有两天就要离开了，柳侠特舍不得，他甚至都不想上班，想家陪柳凌呆着，可柳凌要给家里送元宵，他也真没理由阻拦，虽然他知道柳凌送回去，十有会被孙嫦娥数落一顿。

柳侠这几天回到家里，家里都亮着灯，还有柳凌做好热乎饭菜，主要是，柳凌，他觉得心里都是暖和，今天回来，老远看见黑乎乎家，他觉得非常不舒服，以前柳凌京都时候他都没这样感觉，特别特别想见到他，特别特别想让他自己身边。

柳凌这些天努力表现出来轻松和乐，让柳侠感觉到却是仿佛死死纠缠他身上、挥之不去寂寥孤单，柳侠看着他，就像是江城上时深夜想起猫儿一个人蹲树玩泥土时感觉，心疼得要死。

柳侠把陈震北那封信拿出来，又非常仔细地看了一遍，希望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能知道柳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是，他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只是把信重折起来时候，他觉得信好像皱巴了很多。

柳侠心里非常难过，他想，五哥应该也是非常乎震北哥友谊吧？不管什么原因，失去了曾经好战友和朋友，五哥一定也难受不得了，尤其是他正好又遇到了自己难以解决事情时。

五哥身边现连一个能帮他，甚至说能了解安慰他人都没有了。

想到五哥回到部队后可能又要回到前几个月那种境况，并且又知道了他和陈震北真可能是已经冷淡疏远了，柳侠心情又沉重起来。

猫儿对柳侠情绪感知敏感而准确，他写作业间隙抬起头，看到捏着铅发呆柳侠，就走过去，蹲他跟前，搂着他腰，劝慰他：“小叔，你别这么担心五叔了，他肯定会慢慢好，五叔那么好，他就是再怄包儿，震北叔叔都不会生他气，等五叔回去，震北叔叔肯定会把五叔哄过来，让他天天都可高兴。”

柳侠摇摇头：“乖猫，我虽然不知道你五叔到底有什么事，但我知道，事情肯定特别特别大，要不，就你五叔心性，他绝对不会是现样子，高考那么大事，你五叔都没让家里人担心过。”

猫儿说：“我知道，但我就是相信五叔肯定会好起来。”

柳侠点点头：“我也相信，你五叔他一定会。”

柳凌回来后，柳侠才知道，柳川没让柳凌一个人回家，他陪着柳凌一起走。

十五中午，柳侠和另外几个人商量了一，他们提前收工：柳凌午就要去原城坐火车，柳侠要去送他。

凭着柳川警服和警官证，虽然没买到站台票，柳侠他们还是和柳凌一起进了站。

没有了柳海陪伴，柳侠看着马上要独自离开柳凌，觉得好像比原来自己离开时心里还难受。

人流拥挤站台，拖儿带女大呼小叫奔跑人群，中国九十年代初火车站并不是个适合表现离愁别绪地方，但柳凌微笑着揉了他一把头发准备转身上车时候，柳侠还是伸出双臂抱住了柳凌。

“五哥，你记着我说话，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咱们家人，我永远都跟你站一边。”

柳凌紧紧抱了柳侠一：“我记着了，你也要多保重自己，别让五哥老担心你。”

柳川揽过柳侠，伸手扒拉了一柳凌额上短短碎发：“孩儿，小侠说也是三哥想跟你说，记着，天底就没有过去坎儿，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三哥永远都是你三哥。”

看着柳凌瞬间发红眼圈，柳侠眼睛一模糊了，他不想让两个哥哥看到自己这种样子，就装作很随意地趴柳川了肩膀上，眼睛无意识地看向前方，却远处纷乱人群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柳侠以为自己看错了，用手擦了一眼睛，再次抬头看。

来来往往奔跑人群占满了他视线，可刚才那个身影伫立巨大柱子旁，却已经是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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