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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的声音变得愈加缥缈,好像在说给她听,也似在自言自语回忆久远的往事。
“他说,只有阴沉木这样沉睡在地下千万年的孤寒之物,才配我这样的冰雪美人。”姥姥浑浊的眼里浮上一抹若有似无的柔情,“这上面每一道纹路,都是他亲手雕琢。我能想象,他雕刻时的样子,就像为我画像,每一笔都那么小心翼翼。”
“那么多年,我从未对他笑过,他也从未说过喜欢之类的话。身为占卜神女,一生不得动情生爱,他和我都晓得。”姥姥忽然抓紧阴沉木拐,骨节泛白青筋凸爆,声音重了几分,“我以为他曾经认真过,哪怕一丝一毫……因我一生不能嫁人,才娶了凤族公主为天后。”
一朵这时才恍然明白,姥姥说的人是先天帝,无殇的父亲。
姥姥原是天界的占卜神女,一生不得嫁,缘何后来和天帝有了孩子?而那个孩子,明明不是先天后凤族公主亲生,却视为爱子,简直比对玄辰还要亲络。
那个孩子,便是先天后力捧为天子的——玄澈。
姥姥眼底浮现嗔怨之色,那个结早就在心里积压数千年之久。原先明明可以一笑了之,最近愈发想不开,经常折磨她夜不能寐。
姥姥不再说话,抓紧阴沉木拐才能支撑住她虚弱的身体。抬眸定定望着一朵,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
“缘慈,你比我们都幸运。”姥姥忽然苦笑一声。
缘慈!
一朵浑身一震,不经意间竟冒了一身的薄汗。
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甚至再记不清母亲的脸,唯独母亲的名字清晰镌刻脑海。
“缘慈,神女殿的九瓣白莲就要开花了,你的孩子保住了。”姥姥闭上眼,似有愧疚地叹息一声,“我们,两清了。”
不待一朵追问,姥姥已猛地睁开一对昏黄的眸子,揉了揉眼,颤抖地指着一朵,道了句,“你不是缘慈,你是缘慈的女儿!”
姥姥疲惫地摆摆手,转身躺在床上,怀里紧紧抱着阴沉木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心安。
“原是我糊涂了,竟说这些。”呢喃着,姥姥便已沉沉睡去。
一朵哭笑不得,弄了半天,姥姥都是在说胡话。
正要出门去找无殇,无殇已推门进来。
他与她对望一眼,一句话也没有,便去姥姥床边。他唤了好几声,姥姥也没反应。无殇忽然怒目瞪向一朵,寒声道。
“你对姥姥做了什么!”他端起床头已冰冷的半碗汤药。
一朵一怔,“你说什么?”冷笑一声,“我前脚来香磬宫,翠丫便跑去找你过来,你们又在心虚什么!怕我加害姥姥?缘何会怕我加害姥姥!你们到底做了什么瞒着我的愧事!”
看来极琰中毒生命垂危的事,无殇是知晓的了。
无殇无言相对,垂下眼睑掩住深邃的黑眸。
翠丫吓得跪在地上,瑟缩脖子,匍匐在地。
无殇命翠丫去将宫里的医师找来。那医师嗅了嗅半碗汤药,道。
“赤芍、黄芪、川芎、葛根、鸡血藤、石菖蒲、郁金、龟板、穿山甲……是治疗瘀邪阻滞脑窍的方子。没有毒。”
一朵抓紧拳,忍住所有委屈,盯着无殇,他却看也不敢看她。
“姥姥吃这药多久了?”无殇冷声问翠丫。
“有三个月了。姥姥说,最近头脑不清楚,得吃点药,便给了奴婢一个方子去抓药回来熬。姥姥不让奴婢告诉尊上,所以,奴婢也不敢说。”
医师把了把姥姥的脉搏,原来姥姥只是睡沉了。
无殇更加自愧。想与一朵解释什么,她将头偏向一边。她会在这里瞪着姥姥醒来,然后问问,到底有没有对姥姥做什么。
医师诊断出,姥姥得了凡尘老人才会得的老年呆症。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还会将年轻时的往事当成现在。
若不是姥姥用修为护住无殇,岂会得这种病。
“可有办法救治?”无殇问。
医师摇摇头,“年事已高,又无灵力护体,只看能熬到几时。”
无殇高颀的身体猛地颓然下来。抱住沉睡的姥姥,许久无声。他忽然看向一朵,目光里燃起些许光亮。
“我记得你懂医理,可有办法?”
一朵真想质问他一句,不怕反而害了姥姥。可最后,还是心软了,“能力有限,没有把握。”
拿出金针步囊,铺开取出金针,在姥姥的头上和周身大穴施针。
过了半晌,姥姥微微转醒。入眼便看到无殇,姥姥布满皱纹的脸堆起一些笑意。
“睡的那么沉,还是听到你在耳边呱噪。”
“姥姥嫌我吵,就不要睡的那么沉。你醒了,澈儿自不再吵你。”无殇接过翠丫新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小心喂姥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