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负手而立,微仰起头望着荣德堂正中那块绿檀木镶边刻有 “志存高远”的四字大匾额。
过了良久,才慢吞吞开了口:“真快啊,一晃就快要十六年了……”
他始终背对着素雪,仿佛在自说自话。
素雪看了看二老爷,又看了看那幅匾额,志存高远四字浑厚有力,左下角一排小字,写着“戊子年正月香林居士书”。
素雪曾听老太太讲过,父亲和祖父一样也喜欢写写画画,还有个香林居士这样的雅号。
而戊子年,不正是这宿主出生的那年吗?
素雪敛敛目,那一年,不仅仅是宿主出生,更是冯氏去世的一年……
再抬起头来,二老爷已经回过了身,素雪看清他眼中的沧然,不知为何,心底仿佛也跟着痛了一下。
那日在西山祖陵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时的二老爷仿佛也是这样。
父母恩爱的孩子究竟有多么幸福,在前世她没法知晓,到了这个身体里,却悟出了些许端倪,虽然这幸福中带着些许苦涩。
她知道二老爷深爱冯氏,却不知究竟有多爱。她不止一次地想象着,如果冯氏当初没有难产而去,那么如今的江府会不会是另一种局面?
正想着,二老爷开了口:“看来我不讲,你又忘记了。”
素雪一愣。
二老爷叹了口气,道:“后日便是你母亲亲冥诞,从今日起你都别再去医馆了,留在房中斋戒三日。”
难怪父亲会如此伤怀,原来是冯氏冥诞。
想到这儿素雪不由得暗暗惊讶,原来冯氏和大太太的生辰竟隔得这样近。
大太太昨儿就在捣腾着要准备隆重地办一办她的寿宴,搅得府里‘鸡’飞狗跳的,但事实上大太太的生辰在下月初九,算起来还有十多天呢。
冯氏在后日,便是三月三十。
这样好记的日子,宿主竟是记不得,可见她对自己娘亲当真是没有半点儿感情。
素雪抿抿‘唇’,看着二老爷的眼睛,郑重道:“父亲放心,‘女’儿从此再也不会忘。既是娘亲冥诞,那理应斋戒十日,‘女’儿一日也不会落下。”
二老爷微微一怔,满是愁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难得你能理解爹爹,便是再多的闲言碎语,爹爹也听得下去了。”
素雪眉头微蹙,闲言碎语?
莫非是……
想着她不禁一怔,难道说这便是父亲不肯立刻进京的原因所在?
素雪怔愣地看着二老爷,嘴‘唇’抖了抖,却不知如何问起。
但二老爷的神情已经给了她答案。
水仙送她离开荣德堂的时候,素雪忍不住问道:“我方才同父亲讲了要斋戒十日,不知府里除了我和父亲,还有谁也要一同斋戒?”
水仙答道:“老太太从月中的时候便开始斋戒了,二太太说要同老太太一起,也只让厨房送清淡素食。”
素雪点点头。
老太太斋戒是她自己的事,和冯氏没有丝毫关系,二太太更是想跟在老太太身后献媚博好感,也与冯氏无关。
“那你可知道父亲要斋戒几日?”素雪又问。
“三小姐怎么忘记了?二老爷每逢此时,都要斋戒两月的。”水仙苦笑着说。
素雪一惊,说实话她真没想到是两月这样久。但见水仙疑‘惑’,又连忙笑了一下,道:“我只是再问问清楚,怕你不记得。”
水仙见素雪拿她说笑,忙道:“二老爷的事小的岂敢不记得?”
素雪见状立刻道:“记得便好,那你说说,上回大老爷来父亲这儿究竟说了什么,怎么父亲听完后就不肯立刻进京任职了?”
水仙一愣,没想到三小姐竟会顺着话儿‘逼’问她这件事。忽然觉得仿似进了三小姐的圈套中。
大老爷和二老爷当时特意嘱咐了水仙那些事谁也不能讲,水仙本想含糊过去,但见三小姐目光雪亮,直直‘逼’视着她,她有些怯了。
“大老爷能和二老爷讲什么?无非就是一些家常话,怎会牵扯到二老爷进京任职的事呢?”说罢还连忙解释道,“何况二老爷不肯立刻进京任职就是为了要斋戒两月,是为冯姨娘的事,与大老爷没有干系的。”
水仙说罢微微低下头,似乎不想被瞧出脸‘色’有异。
素雪看了水仙一阵,才继续往外走,口中道:“祖母为了这事十分恼怒,你最好还是别把父亲斋戒的事时常挂嘴边说。”
水仙有些惊异地抬眼看了素雪一眼,见素雪一脸认真,这才连忙应道:“是,小的明白。”
“不用再送了,回去吧。”素雪说罢,加快了步子。
她一边走一边思忖着水仙方才那些话里的深意。
大老爷定是来和父亲说了什么紧要的事,而且还是不便让人知晓的。
而父亲不早不晚地在大老爷走后就决定了不进京任职,这才刚巧让老太太误解了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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