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末,姜展唯居然回来了。与他一起进来的是一股冰冷的寒气,让穿着小薄袄的陆漫打了个喷嚏。
他的玄色斗篷脏得发亮,里面的蓝色锦棉袍也很脏了,冻的鼻子、脸通红,眉毛和垂下来的一绺发上还挂着一层白霜,风尘仆仆,一脸倦意。
陆漫赶紧放下病案,起身帮他取下斗篷。嘟嘴埋怨道,“你不是说出去八到十天吗,怎么才回来呀。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天天这样骑快马,伤口不容易愈合。还有哦,弟妹和闺女也不高兴,天天嚷着看不到你……哦,我叫人给三爷弄晚饭。”
姜展唯特别喜欢看她翘嘟嘟的小红嘴一张一合数落他。
打仗的时候,那些成过亲的同袍们都说娘们喜欢念叨,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都能念半天。他们的表情似乎很嫌弃,可眼里的暖意却任谁都能看出来。当时他就在想,自己的媳妇怎么就不喜欢念叨,不喜欢啰嗦,连写封信都那么简单,比他这个大男人还干脆。
现在,他如愿听到媳妇也在念念叨叨,很是开怀。
他先说道,“不用弄饭,我已经吃过了。”又皱着眉问道,“光弟妹和闺女想我,你就不想?”
陆漫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但看到他的这个样子,就是心疼。他再是庶子也是世家子,在家时非常爱干净,随时都一尘不染,现在却弄成这个样子。在边关,肯定比现在还要狼狈得多。
他受的苦越多,他的家人享的福也就越多。
她把他的斗篷和棉袍递给丫头,轻声说道,“我不才想,不想你在这个鬼天气如此辛苦奔波。”
姜展唯勾唇笑起来,把她揽见怀里,又低头用鼻子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挨了挨。
陆漫先是觉得自己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冷,再是一个冰块掉进了脖子里,冷得她一个激灵。
陆漫赶紧挣开他,娇嗔道,“哎呀,讨厌,好凉!”
看到她的孩子样,姜展唯呵呵笑了两声,去了净房。
陆漫把他的一套中衣裤和一件竹叶青色薄棉袍拿出来,也没经过丫头的手,亲自去了净房,把衣裳搭在木架上。
她的余光看到姜展唯正坐在大木桶里。她有些脸红,哪怕跟他亲热过几个晚上,也没有清晰地看过他的身子。
姜展唯又说话了,“漫漫,来帮相公洗洗。”
陆漫羞得赶紧退了出来。
姜展唯洗完澡出来,穿上月白色中衣中裤,脸色微红,长发如缎,干净清爽,又恢复了世家公子的模样。
陆漫亲自给他擦拭头发。
把下人打发下去后,姜展唯低声说道,“这些天,我不止去了那几个阵亡的兄弟家,还去查了一些旧事。”声音放得更低了,“那六个人,五个人都死了,其中两人是在太子出生后不久死的。另两个人放出宫后,还没到家就出意外死了。还有一个是先太后身边的一个姓史的女官,据说是在先太后薨了以后想不开,在送先太后棺木去皇陵的路上投河死的。只可惜河流湍急,竟是没有找到尸首。现在只有蔡公公一个人还活着,他是坤宁宫的总管,也是王皇后的绝对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