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尚书挤在一辆回六部衙门的马车上,出奇地安静。
看着低头沉闷难言的夏原吉,蹇义忍不住问道:“夏尚书,你还好吗?”
闻言,茹瑺也看着对面的夏原吉。
夏原吉有些失神地抬起头,这时两人才发现,夏原吉的眼眸里已经满是猩红的血丝。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夏原吉喃喃重复一句,只是苦笑。
蹇义和茹瑺两人也明白夏原吉的心结所在,一时却也是无话可说。
原因无他,姜星火那一席话,不仅让夏原吉心神失守,更是让他们也觉得内心深受震撼和触动。
是啊,自己等人还是个少年郎的时候,考取功名做官,为的不就是拯救天下黎庶,做一个辅佐君王治平天下的贤臣吗?
从洪武末年开始,随着多年来朝堂的腐朽堕落,底层吏治也走向崩坏,大明百姓生活的越发凄惨,而自己等人却在做什么呢!
身居高位、坐拥万贯家财,除了还算是中规中矩地恪尽职守以外,摄于各种利益纷争和朝堂站队,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自保,哪有什么为民请命,就连最基本的初心都丢掉了。
这种人,真的能够称之为他们少年时心目中的贤臣吗?
夏原吉忽然感到很痛心,他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但姜星火说的每一句话都犹如针扎一般,虽然并非意有所指,但夏原吉自己却提醒着自己,像他这样的人早该滚出官场了。
“呵呵!”
一声自嘲的冷笑突兀响起。
“夏尚书。”
听到这一声,蹇义和茹瑺两人齐齐望向夏原吉。
就见夏原吉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讥讽的弧度,眼睛微眯。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可夏某只是觉得。”
“这些年位置越坐越高,可却好像忘了自己当初踏入仕途的目的。”
“夏某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为百姓做过一件实事了。”
夏原吉轻描淡写地说完这番话,转首望向青幔马车窗外,目光中充斥着悲哀与迷茫。
看到这样子的夏原吉,蹇义和茹瑺的内心,顿时感到了几分羞愧。
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仕途走的太远,一路上艰难地攀爬到了顶峰,回首望去,早已不见来时路。
更见不到,那个山脚下满怀希冀的自己。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兼济天下的好官的,对吗?”
夏原吉自问自答式地喃喃自语。
“可是,伱是从什么时候,把一个个活生生的老百姓,都当成了黄册上的无数个字,当成了统计时的一堆数字?”
夏原吉双手的青筋冒出,用力地捂住了头。
“记不清了.”
“实在是记不清了”
良久,夏原吉方才整理仪容。
这时候的夏原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温文尔雅,但眼眸中偶尔一闪而逝流露出的愤恨和绝望,让人看了就觉得难过。
其实,刚才听到夏原吉的低语,两人就不由沉默了。
也正是这时候,蹇义和茹瑺才惊讶地发现,夏原吉整个人变化了太多。
以前,夏原吉永远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他那颗坚韧如铁的心,又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弃一切。
尤其是他深耕多年,最为热爱的经国济民之事业。
而现在,夏原吉整个人透着浓郁的暮气,像是失去了灵魂。
就像此刻的他。
他就这样怔怔地望着马车窗外,双目毫无焦距。
夏原吉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夏原吉,这样的认知让作为老朋友的蹇义和茹瑺两人既伤感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