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确定这个人就在朝中,以陈文俊为棋子,而且在陈文俊被拿住之后,臣从许多迹象来判断,此人居然没有轻举妄动。这便又证明了,这应该是个能掌握陛下和锦衣卫的一些动向的人,若是这样看,臣斗胆预言,这个人一定位高权重,而且还颇受陛下的信任。”
此言一出,更多人的脸色有些不自在起来。
大家彼此相顾,似乎都开始忌惮起来,鬼知道自己的身边,是不是有什么逆党!
朱棣的眼眸里更加的意味深长起来,他此时出奇的冷静,只道:“然后呢?”
“臣演这一出戏,其实就是麻痹对方,正因为对方十分了解陛下和锦衣卫,越是锦衣卫引而不发,对方便更加不会轻举妄动,可如果……当对方知道……锦衣卫和臣要查的方向错了呢?”
朱棣似乎开始明白了一点什么,便道:“若是对方察觉到,卿与锦衣卫出了错,必然会认为,这是一个天赐良机,是他掩盖所有证据的好机会。”
张安世点头道:“不错,所以臣拿了郑伦等人,其实就是想告诉对方,陈文俊虽然被我们掌控,可是这陈文俊死硬,不但没有招供出任何幕后指使,而是疯狂地对无辜的人进行攀咬。对方察觉到这个情况之后,当然会认为,这是陈文俊在给他们制造机会。”
“如此天赐良机,若是他们再没有什么动作,那就真的愚不可及了。因为他们清楚,陈文俊毕竟还在我们手里,陈文俊这样的棋子可能所知的也并不多,可只要我们围绕着陈文俊,只要时间足够,一定可以顺藤摸瓜,查出一点什么。”
朱棣点头,这是所有做贼心虚之人的心理,陈文俊可能知道的确实不多,而且这个人十分固执,可是毕竟幕后之人利用了他这么久,在操控他的过程之中,肯定会有许多的蛛丝马迹,这就难免让幕后的人心里不安了。
而一旦锦衣卫和张安世开始‘出错’,确实就是他们赶紧金蝉脱壳的最好时机了。
张安世接着道:“所以臣拿住郑伦等人之后,一直都在请锦衣卫以及钱庄、船运商行的船夫关注京城内一些不同寻常的事,要知道,许多事……一旦有人开始关注,那么……便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了,不巧的是,臣还真发现了一些。”
张安世说到此处,咧嘴乐了。
朱棣眯着眼,细细审视着张安世:“什么发现?”
张安世道:“市场出现了波动……”
“市场?”朱棣显出几分讶异。
他还以为张安世……真察觉出了点啥来,可是……这逆党和市场有什么关系?
百官也是一头雾水,于是一个个不解地看着张安世,似乎等着他的答桉。
张安世笑了笑道:“在镇江……有人来报,说是镇江那边……金价突然大涨。”
朱棣继续凝视着张安世,依旧拧着眉头,他还是无法理解。
张安世便耐心地解释道:“陛下,金价在一个地方突然开始大涨,唯一的理由,就是有人大量地抛售手中的银子或者铜钱,兑换金子。”
“往往这个时候,因为大量的银子和钱币兑换金子之后,市面上的金子开始出现紧缺,这个时候,金价就会开始出现波动。价格会随着金价的走高,开始出现传导的效应,譬如许多南京城的商贾,听闻镇江那边金子昂贵,便会想尽办法,从京城也兑许多金子去镇江赚取价差。”
“可问题就在于,为何会有人……突然大量收购黄金?要知道,这种收购,必然会带来金子的价格不断向上浮动,可大家都知道……”
其实这百官还是一脸懵逼,大家并不知道。
张安世道:“这样大量的收购金子,其实是吃亏的,因为大规模的收购,其实就是高价的购买黄金,这黄金虽是有价值,但是很难在市面上进行交易,就算交易,却还需兑换成银子,收购的人……显然是吃亏的。”
“陛下想想看,有人突然疯了似的宁愿吃亏折本,也要收购黄金,是为了什么呢?臣就来猜测一二吧。”
他顿了顿,继续道:“事发之后,有人已经察觉到不保险了,陈文俊被捉之后,他们心里有些忐忑,可这个时候……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能轻举妄动,一旦轻举妄动,就可能要出事。”
“直到郑伦几个被抓,这让他们意识到,这是最好的时机,是该急流勇退,尤其是在这些年来用来谋反的银钱,必须得想办法搬走。可这财富毕竟太大了,这么多的银子和铜钱要搬运,需要多少人手?动静既大,需要的人手越多,人手越多,就可能人多嘴杂,越不保险。”
想想看,这大明一斤是十六两,一百两银子就是七八斤,可若是一千两银子,就差不多有一个人的重量了。
若是谋反,所需的银钱一定是天量的,十万,一百万两银子都有可能,若是一百万两纹银,就意味着足足七八万斤重,对这个时代而言,这几乎等同于是要搬空一座山了。
“金子对这些人而言,唯一的作用,就是它的价格比银子要高得多,而且相对银子而言,便于携带,即便将来要兑换成银子,也极为便利。所以……他们选择兑换金子之所以选择在镇江,是因为他们人在京城,镇江靠近京城,方便他们操控。除此之外,还有就是这镇江乃通衢之地,水网发达,银钱兑换成了黄金,可以随时运走。”
“何况,对他们而言,这些事肯定不会被人察觉,不过寻常的收购黄金而已,不过这些人……固然个个聪明绝顶,只是他们对于市场的变动,却过于粗枝大叶了。”
“臣得知镇江发生的情况之后,已立即命人前往镇江,顺藤摸瓜,搜寻收购黄金之人,只要找到这些收购黄金之人,那么……真相也就不远了。”
朱棣认真地听完,一脸恍然大悟之态,道:“原来如此……这些收购黄金之人……会不会也和陈文俊一般,对此一无所知,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张安世微笑道:“陛下,不可能,这些人过于谨慎,正因为谨慎的过了头,这牵涉到了大量金银的事,却不可能假手于人,只有最心腹的心腹,或者是至亲去处理,他们才会安心。何况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危险的事,只觉得相当于是做了一个买卖而已。”
朱棣眼前一亮。
没想到……破获这幕后逆党……竟只是因为金子……
锦衣卫这些年,以侦缉和酷刑去捉拿所谓的乱党,人员不断的膨胀,可现在细细思来,其实效果却是并不理想。
可能抓了十个人,一大半都是无辜之人。
这张安世的法子,却很新鲜,此等让人忽视的细节,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会和逆党有什么关联。
大臣们似乎都没有发现,两班的朝臣之中,一个穿着大红钦赐麒麟衣的老人,身躯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