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好一会儿,唐风和韩江才壮着胆子走到这具干尸近前,韩江毕竟要比唐风胆子大,几乎贴着干尸那狰狞的面孔,查看起来,“头部被锐器所伤,一击毙命。”
“能看出是被什么锐器杀害的吗”
韩江摇摇头,“现在看不出来,除非你能发现兵器。”
“好吧,我来说说这具干尸。从这具干尸的发型和身上还没腐烂的服饰可以断定这人生前是一个蒙古军士。”
“蒙古军士”
“恩,又是蒙古的遗迹,我们这一路发现的尽是蒙古的遗迹,竟没有看见西夏的遗迹。”
“所以我说是不是我们走错了。”
“不这具干尸的出现,恰恰说明我们没有走错。”
“哦”
“你已经说了这个蒙古军士是被锐器所伤,那么他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你是说党项人”
“准确地说应该是瀚海宓城的党项人。”
“但愿你的推断是对的,但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证据会有的。”唐风说着,回头望了望,此刻,天色比刚才更亮了,唐风发现南大街两侧都是些低矮残破的屋舍,城北隐隐约约似乎有些高大的建筑,“看来就像中国大部分城镇一样,千户镇南边应该都是百姓的房舍。”
“军事堡垒也有百姓”韩江摇摇头。
“不要忘了,大军驻扎在沙漠中,孤立无援,补给,生活都得靠商人,还有手工业者,再加上随军的家属,南城应该住的都是这些人。”
韩江点点头,“好吧,就算你说得对,可是城门呢”
“别急,你看这儿。”唐风走进了夯土墙东侧的夹道里,他发现东南和西南两片民居里错综复杂,一边是无人的房舍,一边是依旧坚固的夯土城墙,唐风向东走了约有四十步,夹道戛然而止,而就在这里,夯土墙北侧出现了一条道路,路不算宽,但却远宽于狭窄的夹道。而在正对着这条道路的夯土墙上,一道城门显现出来。
“果然有城门,可为什么不把城门建在南大街的尽头,却建在这里呢”韩江不解。
“这叫暗门,是建城时,故意将城门开在这里的。这样敌人一旦从城门攻进城来,见到的不是宽阔的南大街,而是错综复杂的民居,不熟悉城内情况的敌人很可能会晕头转向,而守城一方依然可以依托城门附近复杂的街巷,与敌人周旋,甚至还能将敌人赶出城外。”唐风解释了一通。
“那你说刚才那个蒙古军士是守城的一方,还是进攻的一方呢”韩江问。
唐风沉吟一会儿,摇摇头,“不好说,本来蒙古大军应该是进攻的一方,党项人应该是防守的一方,可是我们一路上过来见到的情形却不是这样”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城门下,也许是日积月累,也许是当年守城之人故意为之,城门下堆积了厚厚的一堆土,唐风和韩江只得翻过这道土墙,可是城门外,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却并不是广袤的戈壁滩,而是又一个城,让两人更吃惊地则是城内堆积如山的干尸。
原本不高的夯土墙上似乎又长出了一段城墙,呈不规则的半圆形与原来的夯土墙又合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城。
“这是怎么回事”韩江惊愕之余,有些晕。
“想不到这不大的小城竟还建的如此复杂,这是一座瓮城。”
“瓮城”
“北京前门见过吧”
“我明白了,作战时,守城一方可以将敌人放进瓮城,然后将外面的城门关闭,形成瓮中捉鳖之势。看来这真是一座防守严密的军事堡垒。”
韩江似乎明白了,他抬头往头顶的城门看看,唐风拍拍韩江的肩膀,“别看了,上面有一道千斤闸,我们还是来看看这些干尸吧。”
虽然唐风已经做了最大的心理准备,但当他真正置身这片干尸中时,还是禁不住连连作呕,韩江戴着手套,翻过一具身着蒙古军服的干尸,又是一张还没腐烂面目狰狞的脸,紧接着又是一具,韩江连着清理了十来具干尸,让他震惊的是这些干尸竟然全是蒙古军士的,“难道只有这些蒙古军士变成了干尸,他们的敌人都已经腐烂了”韩江站在累累干尸旁,气喘吁吁地嚷道。
“腐烂也该留下骨头,更何况这里干旱无雨,蒙古军士的尸体既然可以保留,那么他们的敌人也应该可以保留下来”唐风答道。
“那他们的干尸难道”韩江忽然停了下来。
“你想到了什么快说”
“难道城外筑成京观的那些尸骨是党项人的”韩江推测道。
唐风摇摇头,困惑道:“如果城外的京观是蒙古人垒砌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收拾城内战友的尸体,这不符合常理。”
“那你说是为什么”韩江更懵了。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当我们面前这些蒙古勇士战死后,蒙古大军就再没有回到过这里。”
“可在蒙古和西夏的战争中,蒙古大军是最后的胜利者啊难道这里的蒙古军士不是被党项人杀死的,而是在元朝灭亡后,被明军所杀”韩江越想越不靠谱。
“明军这不可能,一来我们在狼洼附近的陷马坑,还有千户镇外的禁约碑上看到的都是元世祖忽必烈的年号,不像元朝末年的遗迹;二来明军也不可能从西北方向杀过来,所以不可能是明军,这些蒙古军士的敌人最大可能还是在瀚海宓城的党项人,只是这里有太多的谜团,我们现在还无法解开。”
“看来这里在最后时刻遭遇了一场屠城,所有人都死了,千户镇由此成了一座废城,不应该是一座死城”
“死城”当韩江提到这个词时,唐风心里猛地颤了一下,他平静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城外京观中的尸骨我想应该还是党项人的,他们都是在千户镇被屠城之前数年,甚至数十年前被杀的。”
“哦为什么”
“一是这里气候干燥少雨,尸体不会轻易腐化,垒砌京观要待尸骸腐朽成白骨后方可;二,蒙古灭西夏是在十三世纪初,而忽必烈建立元朝则是在十三世纪中叶以后,所以我推断城外京观中党项人的尸骨是千户镇屠城之前数年,甚至数十年前所筑。”
“也就是说在西夏灭亡后,瀚海宓城的党项人还和蒙古人打了数十年”韩江虽然认同唐风的推断,但还是有些惊愕。
“是的,从成吉思汗一直打到了他的孙子忽必烈。”唐风望着眼前的干尸,无奈地笑了笑。
“难以化解的仇恨,按你的推断,蒙古人将党项人的尸骨筑成京观,炫耀武功,党项人后来报复,在一个月圆之夜,血洗了千户镇,从此,千户镇就再无人敢靠近。”
“谁告诉你是月圆之夜”
“我看电影里都这么说嘛”韩江苦笑道。
唐风又向前艰难地走了几步,不知不觉,他已来到了瓮城中央,放眼望去,唐风正好置身于几百具干尸正中间,唐风不禁心头一颤,眼前一阵眩晕,他突然觉着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干尸阵当中,四周的干尸瞬间恢复了生命,站了起来,个个面目狰狞的冲自己包围过来
唐风头晕目眩,站立不稳,竟直直地倒向脚下的干尸堆上,幸亏韩江反应迅速,一把扶住了即将倒地的唐风。
唐风使劲晃了晃脑袋,再向周围的干尸望去,干尸并没有恢复生命,依旧像千百年一样,静静地躺在这里,“这里也看了,我们还是回去吧”韩江提议道。
但是,唐风却挣脱韩江,摆摆手,道:“我想在这些干尸身上,我们应该还能发现些什么。”
“发现什么不都是一具具干尸,面目狰狞的”韩江不解。
唐风一个人径直往东南方向的瓮城城门走去,韩江只得跟了上去,唐风扒了扒一具干尸,这具干尸胸前被锐器刺了一个窟窿,一个又大又深的窟窿“从伤口上看,这是被长兵器从正面刺穿的。”韩江平静地判断道。
“长兵器会是什么”
韩江努了努了嘴,“就在你脚下。”
唐风忙退了一步,这才发现在黄土中,隐约露出了一截已经干裂萎缩的粗木杆,这木杆足有碗口粗,唐风伸手想把这木杆从土里抽出来,可是他用劲全力,试了几次都没能将这截木杆抽出来
韩江笑道:“我看你小子现在气力明显不如以前啊”
“那你来”唐风甩手不干了。
“我来就我来”韩江接过木杆,使出七成力,木杆埋在土中,依旧纹丝不动,韩江大感意外,只得使出全力,大喝一声,这才将埋在土中的木杆抽了出来。
两人都惊呆了,唐风怔怔地盯着韩江手中的粗木杆看了好久,才喃喃说道:“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粗这么长的长矛”
是的,韩江手中是一支碗口粗,足有三、四米长的长矛,“怪不得这具干尸身上的伤口又大又深,原来这么长的长矛,古人作战时怎么能拿得动以前只在书上见到过”韩江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
唐风看看长矛,又抬头看看四周的城墙,“看来这长矛是属于西夏的武器,他不是用来和敌人单打独斗的,而是投掷的,这个蒙古军士就是被从城墙上投掷过来的长矛刺死的”
“那投掷长矛的勇士肯定力大无比了。”
“是的,我很想看看是怎样的大力士投掷出这么长这么重的长矛。”
“你别胡言乱语了,马上这些干尸真复活了,你就歇菜了”韩江压低声音,告诫唐风,那样子,似乎生怕把周围这些沉睡数百年的干尸惊醒了一样。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唐风又在几具干尸身上发现了箭头,只看了一眼,唐风便断定,“这些都是西夏的箭头,看来这些蒙古干尸确实都是死于党项人之手。”
“我还是不敢相信,西夏亡国之后,党项人还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韩江摇着头,不敢相信唐风的推断。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瓮城城门下,此时,东方已经破晓,在这里,唐风见到了更不可思议的景象,瓮城城门竟然已经被石块和夯土筑成的一道土石墙封死。
韩江拔出匕首,使劲捅了捅城门洞里被封死的土石墙,坚固的土石墙竟然连韩江锋利的匕首都扎不进去,韩江不禁啧啧称奇。
唐风接过韩江的匕首,在土石墙下部扎了几下,又拨弄几下,缓缓说道:“整座土石墙都浇注了铁水,当初滚热的铁水将石块和土瞬间凝结在一起,成了一道坚固的铁墙,所以几百年后,依旧坚固无比。”
“怪不得原来这就是铜墙铁壁。”韩江再次仰望面前的土石墙,“可是这又是谁干的为什么要封堵城门守城的,还是攻城的似乎都说不通啊”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是守城的一方为了加强防御,封堵了城门,这倒可以解释,但是这样守城的一方就无法与外界联系了,补给物资也送不进来,除非”
“除非城内的人知道外面不可能再有援兵和补给,所以誓死如归,干脆封堵了城门。”韩江推测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这未免也过于惨烈了吧,再说守城的一方若是蒙古大军,他们不可能孤立无援,完全没有必要采取这种办法。”
“那就是攻城的一方,可攻城的一方为什么要封堵城门呢”韩江不解。
唐风一时也想不明白,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土石墙周围,他在土石墙前的地面上,还有一些干尸的盔甲上发现了大量的铁渣滓,再看瓮城城门周边,干尸尤为密集,密密麻麻,叠压在城门前,而且所有干尸的方向都是朝向瓮城城门的,突然,唐风发现就在自己脚边,一具干尸身体还算完好,但干尸的双手及手臂只剩下了累累白骨,白花花的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唐风浑身一颤,盯着眼前这具奇怪的干尸,他在干尸白花花的双手和手臂周围又发现了铁渣滓,这时,一副可怕血腥的画面出现在唐风眼前已经从城墙上攻进城内的党项人,将数百名蒙古军士困在了瓮城之中,蒙古军士先是向南门撤退,党项人放下南门上的千斤闸,无法撤回城内的蒙古军士只得向瓮城城门奔来,企图打开瓮城城门,杀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可就在这时,刚刚攻占瓮城城门的党项人,在城门之上抛下大量石块和黄土,堵住了瓮城城门,蒙古军士拼命搬开石块和黄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滚滚铁水从城门上倾泻下来,冲在前面正在扒土石的军士瞬间被滚烫的铁水夺去了双手,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传遍了整个瓮城,紧接着,党项人的复仇之剑,还有复仇之矛便如雨点般射向这些蒙古军士,一场血腥的屠城就这样开始了。
韩江使劲拍了拍陷入沉思的唐风,“咱们该回去了,梁媛还在车上呢”
唐风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是啊,梁媛还留在车上,虽然他们走出并不远,却被这些干尸耽误了不少时间,梁媛一定等着急了,想到这,唐风拿起了一个西夏箭头,便疾走两步,向南门退去,当两人重新站在南门门下的时候,唐风本能地又抬头望了一眼门上的千斤闸,千斤闸的闸口历经数百年,依旧锋利,在初升的旭日下竟然微微闪着寒光,唐风不禁暗暗吃惊。
两人走出南门,面前有两条道,一条是来时走的夹道,还有一条是比夹道宽阔的斜街,韩江刚想顺来时的夹道回去,却被唐风一把抓住,“我们不如走这条斜街,按照我的推测,这条斜街应该也能通往南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