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大道的拱桥上围满了人。
喜欢看热闹的观众扒在人行道的护栏上,对谷底的青焰怪兽指指点点。
“看呀那是什么怪东西”
“乐子大了消防署和青金警视厅都搞不定广陵止息肯定会派乘客过来的说不定能见到”
“喔你们几个能黑进车站专线吗我想听我想听听灾情和警情”
不过一分钟的功夫,一个锅型迷你通讯基站就搭起来了。
这些红石吃瓜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新鲜猛料。
在强烈的磁场干扰下,两个大音响当做音频输出源,对大土豆升降机的灾情作现场直播。
“米米尔温泉集市乐团我是车站第一消防署,我们还有多少人”
“能够立刻调动的在职人员有三百四十七人,其中一百一十四人告假调休。”
“报告灵灾浓度。”
“百分之百这头灵灾怪兽已经化圣,它死在升降机旁边,就在河床里,榴辉岩让它变成灵体形态了”
“辐射强度呢”
“在七百米外的观察站显示,目前它的辐射强度是每小时十八点三微西弗,如果在核心区域肯定更强,它的物质肉身在辉石的催动下燃起来了,恐怕在燃尽之前,会去寻找可燃物,寻找能量密度极高的食物来填饱肚子。”
“温度。”
“大升降机的温控仪表数据显示,它周边五十米的范围里,气温是一百二十摄氏度左右,体表温度可能接近三千摄氏度。”
“我给你转接广陵止息的指挥哨所,这种已经化圣的野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东西,乐团,你们配合石匠会的武装雇员负责遣散围观群众,救援工作交给广陵止息的专业人士不要让这头怪物找到更多的燃料。”
“直升机和纱羊特勤组呢”
“在路上,预计到达地点还需要一分四十秒,米米尔温泉集市能生存到今天,靠的是混乱环境中维持强大的动员能力要用火扑灭火。”
“交通调配工作呢要乐团帮忙吗说起来真的很让我恼火在这种关键时刻,乐团的大头兵都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只是一群没有灵感的普通人呀。像战场上用来凑数烘托气氛的无名氏。”
“放心吧,在灵灾警报响起的那个瞬间,温泉六关的所有主干道已经做好了管制工作。别说丧气话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战士,战士并不是孤独的,战士不光需要火焰和血液,不光需要伤痕和武器,还需要肉和酒,盐和糖,家和诗。”
“我明白了,指挥官,这番话让我充满了决心乐团收到命令,现在开始肃清落日大道双城区桥引和桥梁上的闲散人员,没人能进入灾区,除非他们会飞。”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确实看见有三个人在飞你可能追不上他们。”
大桥开进来六辆装甲车,随行的红石摇滚乐手在驱赶人群,要把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赶去安全的地方。
从深渊之底不时冒出激烈的强风涡流,青色的焰光像是能量喷泉一样,跟着强风冲上桥面。
迷你通讯站在强磁环境下停止工作,观众们扼腕痛惜,还得去迎接摇滚乐手黑漆漆的枪口,要是不配合工作,立刻就得吃上一颗防爆岩盐弹,骨头也得断几根。
“别呀长官人一辈子总得见几次大场面”
“这种级别的化圣野兽,五十年都难遇一回,我还能活五十年吗”
“别抢手机呀长官我就拍个照发个朋友圈你这样搞,我抖音号下期视频怎么更新呀哎哟我摄像头怎么烧了不我的血蝴蝶高利贷才还了两期嗷嗷嗷”
熙熙攘攘的人群叽叽喳喳的,像是羊群一样,叫摇滚乐手持枪赶去封锁区之外。
还有人依依不舍,指着崖壁上的黑影。
“那么有本事去抓他们呀这不公平”
人们顺着好事者的手臂,顺着手臂所指的方向看去。
有一台哈雷摩托车在陡峭的崖壁上冲刺跳跃,带起滚滚浓烟。
一时间
乌泱泱的人群中爆发出如雷的喝彩。
口哨声,欢呼声,敲打铁栏的躁动音符在擂鼓助阵。
红石摇滚乐手里有一组阿兵哥也被这种强烈的热情所感染,他们不由自主的放低枪口,跟着一起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吼。
组长:“你们在兴奋什么”
“不是组长我们一时没忍住。”
组长几乎要抓狂:“救灾啊救灾不是开演唱会我知道你们是拿钱办事的雇佣兵专业一点”
“可是真的好酷我也想试试我忍不住”
“组长,你要是看见有人拿石头打了五十次水漂,一定也会觉得好厉害好他妈酷炫吧”
组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提枪赶人细细思考。
“确实”
兵哥哥们配合工作,又强调说明。
“你看,这台重机车越野的时候,上边扒着三个人,它的车架,它的液压缓冲,它的钢轮,它冲刺时喷吐出火焰和尾气它”
“工作时不许闲聊”组长在咆哮:“下班之后,我带你们去买得弄个团购价”
步流星坐在摩托车的手把仪表盘上,双手死死抱住滚烫的油箱,烫出水泡也不愿松开。
“哇哇哇哇哇哇”
中气十足的惊声尖叫在整个裂谷中回荡。
崖壁的倾角只有几个孤零零的立足点,是米米尔间歇泉还在流淌时修筑的坝口,这些石坝埋着加固钢架,有巨大的铝块作为防锈元件。
引擎的咆哮声像是龙吼
从排气管中喷射出龙息恶焰。
失重感突如其来,阿星睁大了眼睛,就看见温先生矮着身体,放低头仔细观察路况的神态如果这条七十度倾角的悬崖坡道能算作路,那么他确实是在观察路况。
万事万物都在飞退。
带着焦臭轮胎味的强风灌进口鼻,雪明和流星说不出一句话,问不出一个问题。
在落日大道的拱桥上,两侧道路的指示灯变成红色警报状态的瞬间温先生立刻拉动油门冲下了悬崖。
没有任何提问的机会。
没有任何下车的空档。
只有强烈又灼热的灵感压力提醒着他们,似乎有什么灾难发生了。
“温哥”阿星扯着嗓子大吼大叫,灼热的空气灌进肺腔,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发生什么事啦这是近路”
温先生的语气平静,表情冰冷:“不知道,但我得去看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阿星:“咱们不是来找工作的吗”
“没错,但是有很多很多人可能会因为它”温先生指向谷底的化圣野兽,“因为它失去工作。”
摩托车轰然落地,在那一刻江雪明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
敏锐的五感让他听见车架的悲鸣,避震器在极限工作状态下可能撑不了多久,后轮的橡胶胎已经开始漏气。
“温大哥我们不该选这条路有没有更安全的方法”
“对你们来说可能比较危险。”温先生调转车头,后轮跟着油门飞转,在坝口平台扫出一道u形余火:“这就是我心中的道路,是必经之路,我还没来得及思考”
再次起跳
向着更深处。
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雪明只觉得屁股冒火,后座下方只剩下变形的钢轮在沙土峭壁中飞转哀嚎,喷吐火焰星光。
“我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给出答案了”温先生的指着远方的灾区现场:“这些惨叫声和枪声,还有野兽的低吼。像是在呼唤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先大脑一步作出回应。”
雪明瞥见那股高温扭曲的空气中,有一个巨大的兽影。
“看起来很危险”
“确实很危险。”
“一定要过去吗”
“一定要过去,勇士不会躲避浪潮要乘风破浪。”
“能等一会吗容我拍个照先”阿星忙里偷闲,想掏出手机给纱羊妹妹带点乐子。
没想到温先生根本不给他溜号的机会,离开地面还有七十多米的距离,二十层楼的高度。
这台摩托的寿命已经快要走到终点,任何休息时间都可能让它命绝于此,绝不能停下。
流星觉得身体被某种野兽牵扯拖拽,手机跟着突然启动的摩托车飞出去。
他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在半空中,阿星想要抓住粉色小宝贝,整个身子都往外探出去。
“不”
这条通向地狱的高速公路,出现了一道漆黑的幻影。
从温先生的肩头突然冒出一条矫健的手臂。
它来得快,去得也快。
雪明在后排看得清楚动态视力却捕捉不到这条手臂的任何细节,只能看见它黝黑发亮的皮肤中透出深蓝色的光芒,像是鱼皮。
它以极快的速度抢回手机,将阿星拉回油箱盖的位置,纷乱的影子在快速运动,将步流星背包里漏出来的橡皮擦和漫画书,还有一盒扑克牌都塞回背包里了。
毫无疑问,那就是灵魂的威光
维克托老师说过的魂威,是精神能量的具现化
“把你们带进这场灾难里,我十分抱歉。”温先生的手臂与灵体重合之时,从四散的杂物中抓住了一张黑桃k,与两位小乘客作详细说明,“我会在这张纸牌开始燃烧之前,将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灵灾环境的刺激下,江雪明只觉得眉心剧痛,神经中枢和整条脊骨变得滚烫,身体也跟着活跃起来。
“温先生您也是车站的吗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一个幻影”
“我不记得,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温先生两手逮住两个小家伙的衣服,要作最后一跳。
落点是大升降机的通讯塔台,旁边的停车场有一处装修建材堆料沙坑。
“名字能代表什么称谓能定义什么如果我不是那个人,我就不能走这条路了吗”
哈雷走完了短暂又悲催的一生。
它在腾空时解体,变成一堆复杂的零件。
雪明在半空中本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越来越近的地面,失重的体验让浑身的血管舒张,心跳加速。
流星已经蜷成一团,跳伞的丰富经验早就让他学会了怎么用屁股和背脊吸收冲击,尽量保存生命。
轰隆
带着汽油的火雨泼洒下来。
从浓烈的烟雾中,踏出一只皮靴,踩在停车场的沙坑石台边缘。
温先生一手丢开雪明,一手丢开流星,嘴里咬着黑桃k,感受着空气中焦灼的气流。
t15刚刚落下,他接得稳稳当当,手里的雷明顿29弹巢飞转,发出清脆的沙响。
他一手拨开烟尘,将霰弹枪挂上脊梁。
他一手抓住流星的宽檐牛仔帽,当做脊骨的回礼,戴在头上。
他从雾中踏出第二步,从皮衣的烧烤瓶里洒出最猛的几样香料,随着狂风和青焰卷去远方。
哈雷机车的铁轮死而不僵,从他的腿边滚到升降机的大平台,撞上焦黑的尸体,逐渐变成滚烫的金色。
在裂谷半空中直升机和纱羊特勤组作出第一轮攻击。
四颗照明弹将整个裂谷照得灯火通明。
武装直升机的机炮开始工作,锁定目标喷吐火舌。
跟着机炮的曳光示踪弹迹,纱羊特勤队的攻坚成员悬停在崖壁边缘,分组完成投弹工作。
巨狮在机炮的轰击下苦不堪言,一连串滚烫的钢铁熔流打得它浑身抖擞,用羽翼裹住柔软的肚腹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