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启动的瞬间,钢轮与铁轨咬合摩擦,发出刺耳尖锐又令人心安的动静。
对白青青来说,熟悉的事物在远去,又一次离开了一年也难得见几次的站台。
小七的表情变化好几回,她深呼吸着,黑色的高领防寒毛衣跟着胸口起伏不定。终于从眼眶中开始有亮晶晶的眼泪,仿佛随时会落下来。
“明啊雪明啊”她很少很少会喊这个名字,多是用雇主来替,因为很多人可以喊雪明,却只有她一个可以喊雇主,那是独一无二的。
雪明立刻应:“嗯,你想白宁光伯父了你在想他”
钢之心不会说谎,灵感与灵压不会说谎。
从这对戒指的另一侧,雪明能感觉到,青青的心情很奇怪。
那是一种长情的,婉转的,难以言说的女儿心思。
“不光是想他。”小七垂着眼尾,垂着嘴角,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我在想,我在想啊我想,我真的好幸运,可以当爸爸的女儿。”
雪明:“这是好事,不要哭。”
小七一下子泪崩:“如果我可以控制自己不哭出来的话,我肯定不会哭的你回家的时候,我和这个孩子王斗气,因为他看不起你,他好像很傲慢,要故意气我我和他说了好多好多关于你的事,我觉得很开心很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他好难过好难过。”
雪明沉默了。
“我还是很不懂事,雪明。如果我稍稍聪明一点点。”小七一边抹眼泪,在寒春的时节与爱人讲起亲人的事:“我稍微想一下,如果我有这么个女儿,她被隔壁家的熊孩子偷走了,我也是这么孩子气的一个人,恐怕比所有玩具都被抄走要痛苦得多吧,那是我的心头肉啊。”
雪明小声说:“我们可以经常去见伯父,你不是有很长的假期吗”
“嗯嗯对。我好懊悔。”小七的鼻子红红的,嘴巴也往外喷热气,像是哭得狠厉了,喘不上气,一边摇头一边说:“不去了,不去马来西亚了,我不去了。”
雪明接着给小七擦眼泪。
“你不像我哥了,七啊。”
小七抿嘴皱眉:“你一直就是这么喊的我都听习惯了,不许改”
雪明:“好,不改。”
小七:“我伤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个雪明。”
雪明:“不想了,不想。”
小七:“怎么可能不想嘛你从街上找一百个女人,里面九十九个都是这么情绪化的剩下一个指不定还会和你说你怎敢假定我的性别你也太难为人了。”
雪明:“那你说,我都听着。”
列车飞也似的往前狂奔,其他乘客瞅见这对小情侣的可爱姿态,都是会心一笑,或有带着孩子出远门拜年,在返程路上的客人。小家伙们似乎也拥有灵感,会跟着小七一起哭。
小七:“我在偷偷看你的时候。”
雪明:“嗯,就刚才吗”
小七点点头:“对,就刚才,偷偷看你的时候,我真的好担心我真的好担心。”
雪明:“嗯”
小七“哇”的一声哭得更狠厉:“我们一定要去红星山吗我真的好担心,我怕以后看不到了。我怕你以后也看不到我了”
雪明没有说话,只是为这水做的姑娘擦眼泪。
小七合不上嘴,话也说不太清。
“我怕你伤心,我真的一点勇气都没有了,哇我是不是死在你手里了这玩意怎么这么厉害呢我想杰森那个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他心里住着的人留在红星山,再也回不来了。要是流星出了什么事呢要是这些人”
雪明很没礼貌的打断:“嗯。”
“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啊雪明,为什么我哭成这样,你却连表情都不带变的,像铁铸的雕塑。”小七轻轻去拍雪明的脸:“每次你这样,我都有种窒息的感觉,虽然钢之心能让我明白你心里的事,但是你真的好恐怖,我师父也是这样,虽然她是神经性面瘫,可你不是”
雪明没说话
他只是搂着小七的肩,紧接着吻上她的嘴。
然后小七就宕机了,这劲也太大了。
她尝过白露ps版本的唇,但要说雪明的男身,这是第一回。
紧接着她又要哭,刚“哇”出来半个真音。
雪明立刻讲:“再哭我又要亲你了。”
此话一出,那“哇”的真音就变成假音,像是找到了索吻的窍门,伴着得寸进尺的嬉笑气声。
雪明就从包袱里掏出叶北大哥的茶,喂小七喝下。
这百试百灵的忘忧茶似乎将大姑娘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
钢之心里的紊乱灵感也变得稳定下来。
小七恢复了平静,突然身体也变得僵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雪明好心劝解:“人都有情绪,你可以找点别的方式来抒发情绪。”
小七歪头问:“要不你给我推荐一个”
雪明望着这一车厢此起彼伏的小孩哭闹声。
“随便找个嘛,总比你这个大班同学带着小班孩子一起哭要强,比如唱歌什么的。”
“好办法”小七来了精神,立刻从行李架上拿来箱子,取出尤克里里。
这是一种四弦夏威夷吉他
它的演奏方式简单易懂,不像六弦吉他有那么多复杂的和弦。
紧接着雪明就听见琴声和歌声。
小七的声音很好听,起初雪明靠声音认她,像是鸥鸟一样明亮。
落叶无归根,单丝不成线
是雪明没听过的曲,词也难懂。
无所寄托,亦无心流浪
当小七唱起歌时,雪明突然觉得这个大姑娘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她的气很足,共鸣腔技巧让喉口发出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你把红豆赠我,不如写我一首歌
落款你的名字,工整又好看
唱到此处,小七就紧盯住窗外,似乎在看故乡。
若把你比做歌,你便是那高山流水
佳人伴舞,天地伴舞,绝弦的美
唱到此处,小七就紧盯住雪明,似乎在看爱人。
若把你比做歌,歌写的我缠绵悱恻
恒顺众生,迁走我魂,绝弦的美
唱完歌以后,小七就抱着尤克里里睡下了,像是哭累了,也唱累了。
雪明像往常一样,从包袱里取出早早备好的方便盒饭,小心翼翼的从青青怀中取走尤克里里,塞回箱子里,他回到座位时,就听见爱人不清不楚的梦呓,两手不自然的垂在肚腹,倚着车壁睡姿非常难看,像是一定要抱着什么东西才能好好睡觉一样。
他刚坐下,想去给青青整理肢体,至少不能一直脊柱侧弯。
他伸出手去,大姑娘哪怕睡着了也机灵得很,和粘人的猫咪似的,抱住雪明的臂膀,紧接着睡得更深,睡得更香了。
雪明一动也不动,低下头就嗅见小七发丝里洗发水的味道。
他等待着,等待下一段旅途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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