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快步上前,作礼相迎“封公公。”
“都大统领。”封余休回礼。
“公公此来为何”都天禄好奇问道。
他心里不由地泛起些许期待,猜测封余休莫不是奉苏翰林之命来给苏锦传达口谕,告诉她婚事方面的事宜。
“来传圣上口谕。”封余休回道。
都天禄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暗暗心喜道“果真被我猜中了。”
同时嘴上笑道“可真不巧,锦儿不在,得劳驾公公等一等了。”
“哦,杂家领的口谕不是给锦公主的,而是给张小卒张公子的,不过看样子杂家也得等上一会儿了。”封余休道。
他的目光落在张小卒身上,见张小卒正在授课,不敢上前惊扰。
这是泰平学院的规矩,若无十万火急之事,不得打扰先生授课。
张小卒虽不是泰平学院的先生,但此刻他正在传道受业,那么此刻他就是先生。
如非必要,谁也不能惊扰。
“给他”都天禄愣了一愣,心中的喜悦顿时化为乌有。
封余休却没有再应他的话,挪步到一旁,闭目假寐起来。
“该死的”都天禄心中忍不住咒骂,巨大失落使他心情烦躁。
正兀自烦躁咒骂间,耳边忽听得院门方向又传来脚步声,他连忙转头望去,然而再次失望,来的依然不是苏锦,来的是太子苏洄。
苏洄是来找张小卒、周剑来和牛大娃的。
九个打砸五福酒楼的贼人他已经捉拿到六个,只差张小卒三人了。
他准备明日进皇宫复命。
都天禄又一次迎了上去,搞得像迎宾门童一样。
双方见礼,互道寒暄,苏洄又去与封余休和南凤天一一见礼,而后安静地等在一旁,亦没有上前惊扰张小卒上课。
得知苏洄是来“请”张小卒的,都天禄刺挠的心总算得到一丝慰藉。
没过一会儿,都天禄又一次听到脚步声,心想这回总该是苏锦回来了吧,结果却再次让他失望。
这次来的是皇子苏正和公主苏宁,另外还有十几个同龄段的公子小姐,呜呜泱泱一大群,很是热闹。
苏正走在队伍最前头,说说笑笑走进小院,而后目光在小院里一扫,脸色骤变,如白日见鬼一般转头就走。
尤其是看见封余休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昨日悲惨顿时浮上心头,裤裆里顿时隐隐作痛。
后面的人不明所以,不过当他们目光扫过小院后,全都和苏正一个模样,逃也似的飞奔离去。
掌院南凤天、大太监封余休、太子苏洄、禁军大统领都天禄,没有一个他们敢招惹的,这要是一头扎进院子里,肯定比坐牢还难受。
“苏正,你不是说云竹小院没人来吗这他娘的都快赶上逢集了。掌院大人、太子殿下,连老太监封余休都来了,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一群人一边逃离竹林,一边问苏正。
苏正骂骂咧咧道“狗日的,我哪里知道。不过依我猜测,多半都是冲着张小卒来的。这家伙也太能招事了。”
“可不是,据说今天早上还和国舅府起了冲突。”有人出声附和道。
“这厮明显是个麻烦精,我觉得如非必要,我们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为好。”
苏正回头一脸鄙夷地看了眼说话的两个人,无情嘲笑道“你们两个也有脸说别人是麻烦精若不是你们两家的老爷子天天跟在后面给你们擦屁股,你们惹的麻烦都够砍你们一百次脑袋了。”
“嘿嘿,彼此彼此,咱们都是一路货色。”那人冲苏正拱手乐道。
“放你娘的屁,本姑娘可端庄乖巧的很。”苏宁喝骂道。
出口成脏,哪里有半分公主的样子。
“哈哈”
所有人都被苏宁一句“端庄乖巧”逗笑了。
苏宁说完自己都笑了。
笑罢,苏正突然停下脚步。
身后的人跟着停下来,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苏正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表情变得从未有过的严肃,他的目光缓缓地自每个人脸上扫过。
被苏正的目光扫视,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变得不自然,然后消失。
气氛忽然变得沉闷压抑。
“再有一年我们就成年了,不知你们想过没有,成年后我们当如何自处”苏正打破沉默,看着一干人问道。
这个问题昨日夜里苏翰林刚问过他和苏宁。
他和苏宁思考许久没有答案。
他们两个自小多疾多病,终日离不开药,活脱脱两个药罐子,所幸得苏翰林宠爱,否则他们能不能活到今天都难说。
终日与药为伍,充斥着冷嘲热讽,看不到希望的灰暗生活,让他们渐渐对生活放弃了挣扎,觉得既然是破罐子,那就破摔吧。
表面上他们还努力地活着,朝气蓬勃有上进心,知书达礼、乖巧听话,这一面是为关心他们的人活着的。
背地里他们吃喝玩乐、纸醉金迷、惹是生非,天老大他们老二,只想高兴一天是一天,这一面是为他们自己活着的。
然而在他们内心最深处,还隐藏着脆弱不堪的一面,只有在黑夜的孤独中他们才会偷偷流露出来,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
苏正和苏宁原本是在深宫里报团取暖,但当他们走出宫墙,来到泰平学院求学后,又陆续结实了十六个和他们一样颓废的二世祖,最终组成了志同道合的帝都十八骑。
当然,帝都十八骑是他们自诩的美名。
人们更喜欢称呼他们为帝都十八废,或是帝都十八臭老鼠。
这些年他们犯下的累累罪行,早已让他们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若不是他们身份尊贵,并且身后有人保着,就凭他们做的那些恶事,早就足够让他们人间蒸发了。
然而他们非但不怕,反而乐此不疲。
因为看着那些自称贵族,高高在上的人们,被他们欺负得匍匐在地上极尽卑微地求饶时,或是那些不可一世,正眼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的尊贵,被他们搞得身败名裂时,他们每每能感受到极强的报复感和成就感。
简单点说就是变态。
他们在用他们病态的心理报复这个轻贱他们的社会。
他们从未考虑过明日会如何。
这么深奥的问题,他们懒得用他们愚钝的大脑去思考。
可昨夜苏翰林把两本厚厚的册子摔在了苏正和苏宁的脸上,这两本册子上详细记录着他们这些年做得每一件坏事。
苏翰林命令他们二人一字不漏从头翻阅。
二人遵命翻阅。
然后惊讶地发现他们这几年的战绩竟是如此辉煌,光是名门大族就被他们摧毁了五家,还有各种被他们搞得身败名裂的、名声狼藉的、丢官弃职的、家财散尽的,数都要数不过来了。
就在两人为此辉煌战绩沾沾自喜时,苏翰林当头一盆冷水泼下,问他们“你二人把帝都所有勋贵都得罪了一遍,让他们一个个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你们抽筋剥皮、挫骨扬灰,那么你们给自己留好退路了吗”
二人沉默不语,心里却不以为然,他们从未想过给自己留后路。
然后苏翰林又问他们,成年后将如何自处,还是继续为祸一方,挑战帝都勋贵的底线吗
二人依然闭口不答。
他们连后路都没给自己留,又哪里会想成年后的问题。
苏翰林三问“当朕驾鹤西去,不能再护佑你二人时,谁还能把你们护在身后,与整个帝都的勋贵为敌”
苏翰林没有让他二人回答,而是直接告诉他们答案,说“到时候太子继承皇位,为了稳固政权,定然要拉拢帝都的勋贵们,组建一个牢靠的利益团体,而拉拢勋贵最好的办方法就是献祭你们帝都十八骑。
你们两个贵为皇子公主,或许能死得体面一点,可你们那帮狐朋狗友可就惨了。
勋贵们那些见不得光的残忍手段想必你们比谁都清楚,你们二人可敢想象一下他们的悲惨下场”
听完苏翰林这番话,二人当场吓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他们十八个人报团取暖,早已把彼此当成亲密的家人看待,想到他们将要被勋贵们当做畜生一样关在铁笼里侮辱虐待,苏正和苏宁顿时痛得无法呼吸。
“怎么办”苏正头冒冷汗,声音沙哑地问苏翰林。
苏翰林给了他两条路。
一是寻找强大依靠。
但太子都靠不住,还能去哪里寻找强大依靠。
二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俗话说得好,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苏正听完欲哭无泪,因为这两条路就没有一条他可以走的。
却听苏翰林马上又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告诉他张小卒可以让他强大起来。
依据是张小卒一年之前还是一个战门先天闭塞的废物,可短短一年时间他就强大到足以笑傲星辰之下,所以他必然有特殊修炼法门。
苏正不禁深以为然,心里燃起了自己有望变强的熊熊烈火。
于是今日就集合帝都十八骑来到云竹小院,打算拜张小卒为师。
因为苏翰林说了,张小卒是一个非常注重感情的人,于是苏正觉得如若能拜他为师,那他一定会倾囊相授。
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刚到云竹小院就被院子里的四位大佬吓得落荒而逃。
“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想变强吗”苏正目光扫视众人,一字一句地问道。
“想”
“想”“想”
一道道低沉而又有力的回答,道出了他们压抑在内心深处,却一直不敢奢求和碰触的心声。
其实他们都是不甘寂寞的人,否则早就躺平,安心静气地享受荣华富贵,又岂会没事找事胡折腾。
“那就跟老子回云竹小院。”苏正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大踏步朝云竹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