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清晰的回应。
阮绵绵盛出锅中菜,端上外间的桌子。崔浩提剑迈过门槛。少年额头沁汗,面色微红,呼吸却不急不促,平缓而沉稳。
“崔师兄,水备好了。你快擦擦脸。”阮绵绵放下盘子,抬头冲他一笑。随即掀开帘子,又进了里间厨房。
崔浩将“藏锋”挂在墙上。他掬起温水,洗了把脸。几颗小水珠挂在睫毛上,崔浩失神片刻,拿起一旁叠好的棉巾,将脸上残留水迹一一拭去。
干净明朗的少年面庞,似乎除了寡言外,并无不妥。可眼中纷繁复杂的情绪,却将他与同龄人明显划分开来。
“崔师兄,我今天煮了鲫鱼汤哎!”阮绵绵隔着棉布端了一大碗汤,小心翼翼地运送到桌子上。
她声音清脆爽利,如清风拂柳,似乎能令人暂忘忧愁。崔浩闻言侧过头,笑了。
幸好还有她。少年心底有个声音轻语呢喃。
三月之期渐近。赵风阳却依旧昏迷不醒。阮绵绵心里特别着急。
她既担心赵风阳会真的好不过来;又害怕崔浩会被庄主逐出师门。
根据晓霜姑娘的消息,与御剑山庄相熟的大夫已经委婉表明态度,赵师兄清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大。等毒素完全散开,再也压制不住的时候,大概人也就走到尽头了。
阮绵绵听到消息的时候,蓦地呆住。她先前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御剑山庄在江湖中颇有名望,应该能找来艺术高明的大夫,治好赵师兄。
可是……可是,小说电视里常有的神医,在这个世界却不存在。在这里,不乏一些医术娴熟的大夫。他们各有所长,看病治人全凭父子师徒传承及多年问诊经验。
对于这些大夫来说,日常小病或许不在话下。但面对比较复杂的病症,却可能束手无策。
赵师兄外伤极重,又被人长期投毒。双重病症下,大夫们也只能表示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为占了罗云绵小姑娘的身体,阮绵绵一直对赵师兄有些愧疚。眼下赵师兄恐怕也快不行了。阮绵绵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只觉得茫然又空落。
阮绵绵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生命是如此脆弱。罗姑娘、赵师兄都还这么年轻。人生的画卷才刚刚铺开,上面笔墨未干,留白甚多,却又不得不匆匆收笔,落寞合上。
而崔浩呢?如果说上天刻在罗姑娘和赵师兄生命里的是“短暂与脆弱”。那么赋予崔浩的,便是“艰难与责任”。
不堪的身世,灰暗的童年,苦难与折磨并存贯穿整个少年时期。
若未曾见过阳光,没有品过温柔。那又怎么能给他人带来光明与希望?阮绵绵不明白。
又或许,天道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棋子。一个可以推动命运车轮,往既定方向行进的助力。
而她,能做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呢?阮绵绵陷入了沉思。
……
离开御剑山庄的那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阮绵绵收拾了两大包袱的东西,陪着崔浩一起走。
庄主说,罪不责妻小。云绵你可以留下。
阮绵绵摇摇头,回道:崔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庄主看了看他们,没再多言。只命人送来几十两碎银子。
阮绵绵收下了银子。没钱寸步难行。这一点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
崔浩背对着她,低声问到:“你确定要跟我一起走?哪怕居无定所,受人嘲讽?”
阮绵绵上前几步,抱着少年精瘦的腰身,认真道:“崔师兄,一个人不是家。”
她说着,自己便红了眼眶。
那个少年转过身。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许久未语。然后声音低哑:“好,我们一起。”
阮绵绵原本想将剑穗偷偷放到赵师兄房里。这是罗姑娘的心意,她想,罗姑娘也会希望这东西能一直陪伴着赵师兄的。
可是下毒的真凶一直没有查出,而阮绵绵作为最大嫌疑人的家眷,自然也很难接近赵师兄的房间。
她只能把剑穗收进行李一同带走。希望日后有机会,再物归原主,将剑穗交到赵师兄身旁。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这种壮志豪情在背负一条垂危的生命后,便不再那么令人热血激昂。
江湖之大,何处安身?
崔浩负剑而行。他也没有答案。十七年来,他的天地似乎就御剑山庄这么大。外面怎样,江湖怎样,只在师兄弟的言谈中窥得。
去哪儿呢?
少年转头,询问身侧之人。
“崔师兄,我们去找大夫。江湖这么大,总有人治好赵师兄。”阮绵绵仰头回应。她目光温柔而坚定,悄悄握起少年的手。
不用担心,再难的路,我也会陪你一起走。
少年回握住她的手,已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