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安排的筵席,都是传统菜式与做法,头领们将酒肉灌下肚皮,很快就吃饱喝足散了去,留下宋江、吴用憧憬未来。
两人刚说到大名府,宋清突然去而复返,带去了后山的信息。
那热闹的场面,宋江听完立刻蹙起了愁眉。
吴用则掰手指与宋清确认,“林冲、武松、鲁智深、朱仝、李俊、童威、童猛、韩滔、彭玘、凌振、宣赞、郝思文、史进、朱武、陈达、杨春、萧让、金大坚,再算杨长、扈三娘、曹正,已足有二十一人,杨长人缘竟这么好?”
“不全是杨长的人缘,其实大部分都是人带人。”
宋江半眯着眼,摇头喃喃自语:“但韩滔那五人很是奇怪,他们中有四人被杨长夫妇生擒,难不成擒出了人缘?”
宋清跟着补充:“听说都是自己去的,他们就在露天围着锅用餐,条件简陋却笑声不断”
“哦?”
宋江眨了眨眼,捋须说道:“下来让关胜、呼延灼去问问,这几人突然去亲近杨三郎,说不定有什么原因,我以前真小看了,他凝聚力竟然如此强劲,好在他淡泊名利、不抢不争”
“四郎先去忙。”
吴用打发走宋清,即小声对宋江提醒:“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仁。兄长不要掉以轻心,以后可少让他们夫妇带兵”
“有道理。”
宋江颔首肯定,补充道:“前几天老父曾对我讲,以后再分配作战任务,尽量让他们夫妇一起,应是三娘找我爹说了什么,军师以为如何是好?”
“夫妇一起?好办啊。”
吴用捻须一笑,说道:“大名府正月十五有花灯,是我们夺取城池最好时机,要提前派人乔装入城潜伏放火,他们正好可扮观灯小夫妻。”
“甚好,也不知到正月十五,背恶疮能否痊愈”
“哥哥最好留山休养,届时小可代哥哥下山,必然不负哥哥重托。”
“嗯。”
两巨头开完小会,初三即派遣细作下山。
细作们扮成货郎、猎户、客商、乞丐、游人、僧侣、公人
吴用事无巨细,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一股脑派出二三十人。
三对夫妇都扮看灯的村民,打算于正月十五和人群混入,任务是到卢俊义家中放火。
杨长不拒绝公费旅游,但也不想与张青等人同路,于是下山便与扈三娘脱离大队。
两人共乘一马,沿路昼行夜宿并不着急,就像蜜月旅行一般。
行路两日,恰好来到独龙岗下,举目只见一片萧瑟。
疏落的村户还在,三座繁华大庄已成废墟。
扈三娘来到自家村口,驻足良久没有说话,似乎在为逝去亲人默哀。
杨长揽住她肩膀,柔声安慰道:“娘子不伤感,你的家仇为夫一直记得,等时机再成熟一些,定然让李逵付出代价。”
扈三娘听得感动,却不想杨长再冒风险,便摇头回道:“要不还是别了,那黑厮是宋江心腹,晁盖都被人暗算,咱们斗不过他”
“不需要正面对抗,只要抓住宋江软肋,杀李逵便易如反掌。”
“宋江软肋?”
“现在梁山不断坐大,朝廷也必然会考虑招安,这就是宋江最大软肋,我估计他做梦都在想招安,只要让李逵破坏招安,你猜宋江会如何?”
听了杨长的想法,扈三娘大眼睛一眨不眨,喃喃说道:“李逵既是宋江心腹,他怎么会拂逆宋江之意?”
“现在不好说,梁山众头领各有心思,招安这事不会太顺利,总之到时我见机行事,该拱火就拱火,该火上浇油就浇油,不怕玩不死李逵。”
“总感觉很危险,官人你有把握吗?可别伤了自己。”
扈三娘是真紧张。
杨长见状给了她个摸头杀,自信说道:“娘子放宽心,我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况且以我现有人脉,宋江届时真想翻脸,恐怕得掂量掂量。”
“官人别过分乐观,当时来我们寨中团年的头领,不可能都会帮咱们”
“我心里有数。”
杨长当然明白这些,吃吃喝喝交的朋友,永远不如利益稳固,他目前唯一的倚仗,也许只有武松一人。
但是,武松一怒,血溅十步,足以震慑宵小,何况杨长也不是泥捏的。
两人游山玩水十余日,赶在正月十五前到北京城外。
北京城十三至十七夜里放灯,远近客商游人如潮水般涌入。
杨长夫妇曾在城下露脸,此时乔装村民混入人流,轻松进入了这北方重镇。
扈三娘虽生在大户人家,从小到大却没有出过远门,此次是她第一次到大城市,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飘香街头的小吃,挑担叫卖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的各式花灯,看得她口生唾、眼放光。
越往城中心方向前进,繁华的景色更令人着迷。
两人走过三个街口,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远处翠云楼率先燃灯,接续灯火立刻由近及远,如多米诺骨牌般蔓延,很快就点亮整个城市。
街旁楼上的住户,皆推窗颂唱同样的吉祥话。
“子正已到,新日初始。”
“神灯灭,人灯燃,天官赐福”
扈三娘听到颂唱,顿时停在原地四方观望,但见:华彩高楼鳞次栉比,鱼龙花灯璀璨夺目,街上游人笑靥如花。
“最先亮灯那高楼,就是传说的翠云楼?”
“只有那里地势最高,时迁应该早早到了,娘子想去哪边看灯?”
见杨长说得一本正经,扈三娘摇头叹道:“闪闪火光多好看,但是等会烈火出笼,就会演变成一场惊吓,可惜了这精心的布置,走吧,咱们去做自己的事”
“卢员外家已去了人,咱们没必要多此一举,现在距离火起还有一个更次,我陪娘子逛逛这北京城。”
“这合适吗?”
“当然合适,咱任务不重要,就是凑数的。”
“好吧。”
有男人做主,扈三娘自然心宽。
跟着杨长逛吃游玩,扈三娘把自己当成了寻常妇人,一时忘了自己梁山贼寇身份。
直到二更翠云楼火起,城中内应同时举事作乱,才把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下面怎么办?”
“二哥、鲁大师要夺南门,咱们赶去南边接应。”
“好。”
今日入城有守卫盘查,夫妻两人没携利刃,只杨长腰上别个哨棍。
东南西北同时发难,在街上坐镇的王太守慌了神,城中百姓更是哭爹喊娘,各自乱窜多有踩踏。
元宵节放灯期间,城门不关亦不宵禁。
杨长不愿伤害平民,混在人群中穿梭极慢,好一会才来到南正街。
这条街意外不拥挤,原来是有人在无差别杀戮。
扈三娘急忙提醒杨长:“官人快看,好像是孔家兄弟。”
“这两个畜生,竟胡乱屠戮平民。”
见杨长骂完擎紧哨棍,扈三娘见状一把拉住他,诧异问道:“官人想干什么?”
“我要替孔太公教儿子!”
“啊?他们是”
扈三娘话没说完,杨长便挣脱她踏步向前,转瞬就来到孔明、孔亮周边。
砰!
砰!
哨棍扫到孔家兄弟身上,痛得两人直接跳将起来。
“哪个杂碎?敢偷袭我们梁山”
“杨长?你干嘛?”
“屠戮平民,很长脸吗?去找官军厮杀!”
“不是,有你什么事?”
孔亮瞪着大眼睛,看着杨长厉声斥责:“公明哥哥盼招安,你们在此杀人害民,不是给他惹祸么?”
“什么惹祸?”
孔明捂住胳膊,眼里写满了怨恨,咬牙反问:“什么招安?我们是夺北京城,你别多管闲事!”
“我若一定要管呢?”
杨长将哨棍横在手,意思是他拳头更硬就能管,而且扈三娘也已到了,孔明见状瞬间哑火。
两兄弟自从山上,哪里受过这等气?
孔亮狠话提醒:“杨长,你最好清楚了,如何向师父解释。”
娘希匹,老子打的就是宋江高徒!他还得谢谢咱。
此时梁山兵马从南门杀入,杨长教训孔家兄弟的场景,正好被宣赞与郝思文看到。
孔家兄弟在山上身份,任何一个头领都清楚明了,宣赞没想到杨长这么勇,更坚定了活菩萨的人设。
片刻后,宣赞打马上前解围,对孔家兄弟抱拳道:“吴军师刚刚传下将令,各部兄弟休杀害良民,违令者打二十军棍!”
“知道了。”
孔亮虽抱拳回应,语气中却带着不爽。
等杨长、宣赞等人走远,孔亮即靠到孔明身旁,蹙眉说道:“兄长,我看杨长刚才故意的,是在报之前被鞭挞之仇。”
“有什么办法,咱们打他不过”孔明话半戛然而止,并对着孔亮努嘴示意,“后面来了两个更狠的”
孔亮回头定睛一看,只见武松手拿戒刀,鲁智深提着水磨禅杖,阔步向前步步生风。
果然是俩狠角色,今日这吃了莫名一棒,只能回梁山找师父做主。
在吴用精巧布置下,元宵夜行动异常顺利,放火、救人、阻路、杀敌各司其职。
知府梁中书闻讯仓惶奔走,中途几次都差点落入虎口,幸有闻达、李成二将力战掩护,最终只引数骑逃出升天。
待梁山军马退去,梁中书才回城收拾残局,彼时城中一片狼藉,府上老小死了十之八九,其妻躲在后花园逃过一劫。
梁中书悲痛不能自己,后得蔡氏提点修书写表,遣心腹星夜奔赴东京报信。
数日后,东京汴梁,太师府。
梁中书心腹乃蔡氏陪嫁小厮,他在书房匍匐在蔡京脚下,哭诉姑爷尊圣旨与民放灯,这才被梁山贼寇有机可乘,尽可能推脱自己责任。
蔡京听后沉思半晌,啜了一口杯中新泡茶汤,才淡淡说道:“做官如同品茶,喝到碗底才知味厚味浅,喝茶前得先推开汤面浮沫,姑爷拿圣旨为借口塞责,是质疑官家不该与民同乐?”
“姑爷不是这意思”
小厮听得战战兢兢,额头豆大汗珠直冒。
“关胜投敌也罢,北京城破也罢,这些已经不重要,别忘了梁山先破青州,他只需向朝廷证实,梁山现在实力强悍,将领投敌都是中计被擒,后被宋江胁迫落草”
“我知道了。”
“你不一定知道,姑爷在信中提及索超反水,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个小的清楚,那索超当日私自出城”
蔡京举荐之人降了梁山,他不想承担失察之罪,便从将领自身上找原因,所以先了解实际情况,之后才好艺术加工。
心腹小厮话没讲完,突然被蔡京紧急叫停,只见他凝眉追问:“索超被杨长所擒?你可知这杨长外貌如何,现在多大年龄?”
“说是生得面如冠玉,约莫二十刚刚出头”
“还真是他!”
蔡京突然音高拔调,听得小厮再次俯身,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打发小厮离开书房,蔡京手捧茶杯蹙眉呢喃:“五郎想娶茂德帝姬,但帝姬似乎对此贼一见倾心,官家也因此推了蔡家求亲,我原本还想促成招安梁山”
话到半截,蔡京突然停顿不语,他凝视着手中茶杯,突然伸手往前方一送,铿锵落地碎成一地残渣,茶汤溅到自己鞋上。
“这梁山,还是碎了好,区区一碗茶汤,还湿不了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