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晾着几个坛口摆在这,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将味道散得更远。方圆几十尺现在已经像是一座牢笼,到哪儿都躲不开这股味道。若是把它们直接倒进池子里,也无法毁尸灭迹,只怕连这一潭池水都能被糟蹋得一干二净,她想了又想,便让小厮开一坛就运一坛走,直接往宫里如厕的下水口里倒。
就在此刻,一股格外突兀的酒香飘了出来。温焕仿若身处茅坑,鼻腔内尽是散不去的酸腐臭气,突然有一丝清香拂过,便显得无比瞩目。她的脖子忍不住伸长,顺着味儿渐渐趴到了新挖出的最后一个罐子上,深深地吸气,再将腹腔内积攒的浊气尽数排走,利用这股酒香来挤掉其他坛子带来的酸臭。
“……”
小厮刚把几个坏了的酒坛处理好,一回来就看到她那奇妙的姿势,一时间竟然忘记开口说话。
温焕拍拍袍角站起来,将一时间沾上的灰拂去:“你来得好,将其他几盆都扔了吧,剩下这坛端回去。”
她不愿再在这个鬼地方再多呆一刻,交代完事就先回房了。也不知是不是之前那地方的怪味太过浓郁的缘故,哪怕离了这么远都迟迟未散,连衣袖都仿佛被酸味萦绕。温焕换了一身衣服,还是能时不时嗅到这股盘旋在身上的味道,看来已经丝丝缕缕地渗进了头发。
她便重新洗了个澡,再将全身都在浴房里蒸了一会儿,叫人在房内点起燃香,一边熏一边瘫在凳上晾头发。下人很是乖觉,都退出了房间让她一个人待着,她也就能肆无忌惮地将衣服解开了。
现在年纪尚小,自然看不出什么起伏轮廓。京城里的小年轻也崇尚飘飘欲仙的雅士气质,有些人甚至不愿吃饭也要维持瘦削的体型,她的身体足够健壮,甚至比许多男人都显得雄伟,暂时不需要担心会露出什么端倪。她现在避着人,也只不过是想享受片刻不注意仪态的悠闲时光罢了。
大概休憩了个把时辰,她算了算时间,想来也差不多了,便招呼人将零零碎碎的吃食全带走,又差人去知会了季连一声,随手束了束发便出了门。
小皇帝在亭子里等了有一会儿,看到她的装扮后忍不住皱眉:“你换洗了?”他又抽了抽鼻子:“怎么这么香!”
白日洗浴换衣,竟然还去特意熏香,确实很不是温焕的风格。她的脸现在滑得发亮,发丝也没有半点油光,每一根都不会黏连在一起。
温焕很有心机,她今天晚上只用细绸带随手挽了挽发便过来了,发尾随着夜风的吹拂微微飘荡,头顶看上去蓬松且干净,简直是从内到外都透着一个清爽。
赵浚的脸忍不住皱了起来,他似乎很受不了温焕的这幅做派。
简直是心机深重,她这样洗得干干净净,反倒胜过多少华服羽冠,现在随便套个布衣都能说是潇洒,配上即将对月小酌的场景,岂不是更加风雅了吗!
小皇帝前几日都没洗过大澡,两相对比之下高下立现。这样微妙的不甘让赵浚觉得输了,他就假装根本不在意对方穿了什么,打算转身就去看头顶的月亮。
温焕却不肯放过他,先开了口:“今日就在这个亭子里么?在湖边,这不好吧……”
赵浚知道她顾虑的东西,只能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的是什么?秋冬哪里来的蚊子?都已经被冻死了,你又在怕什么。”
“除了蚊子也有其他东西……”温焕再看了一眼周身的环境,说得干巴巴的:“说真的,要在这里待着么?”
她穿着这一套行头出来是为了风流的,这种衣服比之季连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穿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微风一吹就能随风飘扬,端的一个俊逸有型。但要一整晚都在露天的地方这么吹下去,四面都能穿胸过,钢打的骨头恐怕都受不了。
赵浚也只是有点气,所以才故意在这地方晾了她一会,时间再长了就不合适了。他看到温焕的脸还有些红润,便在她的面色变青之前赶紧见好就收:“我骗你的,过来吧。”
屋内倒是暖和,还点了炉火,纸窗虽脆弱,但足以将外面簌簌寒风束拢,把之前那股透心凉的寒意捂退了。她身上的这件衣服不适合在夏天穿,因为太厚,但同样也不适合冬天穿去室外,因为太薄。此时此刻才正是适合这套行囊的大好场景,看上去愈发卓尔不凡,格外有风度。月光在夜色下显得温柔,像水一样透过云层匀称地洒下,像是给衣服再度披上了一层白练,让本来就白的布料像在发光。这样实在很好看,温焕忍不住开始飘飘然,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搔首弄姿的气质,让小皇帝更加看不顺眼了。
早知道就在亭子那里多留一会儿了……再看看他的身子还能不能这样扭来扭去?
实在很讨厌,赵浚酸得后槽牙都在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