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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她隐约感到一束阳光打在自己的眼皮上,从睡梦中还未来得及清醒,就已经能感受到剧烈的头痛。

“……”

温焕忍不住皱起了脸,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头顶连着太阳穴的一整块都像是要裂了一般,痛得她恨不得狠狠地以头撞墙。昨夜赵浚挥退了宫人,他不是很喜欢在两人独处时有人来扫兴,便让人全部候在门口等传召,没有一个站在屋内侍奉的。至于为什么现在还能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可能昨夜睡去之后就开始一一进来将他们搬走的吧……

不管怎么说,没有在地上躺着迎接早上的朝霞,实在是太好了。

她摸索着爬起来,脚刚一沾地就发现自己站不稳,一阵头重脚轻,差点没倒着栽回床上。小厮在一旁候着她起来,急忙眼疾手快地拦住她的腰:“大郎!”

温焕扶着额头,靠着床沿站了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子:“……没什么大事,给我水……”

喉咙也干极了,她开口时才感觉到了不妙,比起先察觉到的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痛意更先一步袭上来。她说话时嘶哑得像是正含着一块砂子,将喉头的嫩肉都要磨破了。

这样下来,她也能猜到自己现在应该是怎么样的一副尊容,像老水牛一样猛喝几大杯茶水以后,她好歹找回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理智,在梳洗时试探着向盆里望了一眼。

温焕:“……哎。”

实在是丑得没眼睛看。

就这样去上课实在不妥,她又试着硬灌了几大口热茶,狠狠摇了摇脑袋,身上的里衣虽然已经被更换过了,但隔了一宿依旧不可避免地印上了酒臭味,闻起来像是泡发了的糯米糟。温焕几乎是凭着意志力走出房门的,推开门后冷风呼啦啦地直直打在她的脑门上,冻得她抖了几下,但总算清醒了一些。她不住地打着摆子摸到了书房,脚也打晃,看动作就像个冤死的水鬼。进门才看到其余二人早已坐在书桌前,听到进门的声音,便一同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她。

这一场面又让她抖了一下。

三人眼下有着浓厚的青色,像是憔悴得整整五日没睡好觉,这样的仪表也自然也不会带来好的气色。吕长维也到场了,环视一圈后默默不语,不满的神态溢于言表。这三人就宛若霜打的韭菜,在田里垂头丧气。

吕长维只看了一眼就不愿意再把视线放在他们脸上,不阴不阳地从鼻腔中哼了一声,重新拿起书卷开始讲课。但他也知道这个精神萎靡的状态下脑袋不会有多清醒,姑且将速度放慢了些,并没有讲多少新的东西,复习了过去的书本后便走了,临行前丢下一堆功课。

季连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敢在先生的课上打瞌睡,被吕长维的脸色吓得不轻,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敢长吐一口长气。

温焕看他强撑也藏不住的怂包样,忍不住打趣:“怎么了?怕了么?”

季连倒是很果断地承认了,此时他还心有余悸:“先生竟没有发火……”

怎么可能,他绝对生气了。

温焕默默想道:吕长维这样的性格,放在以往不爆发才奇怪呢,简直就像身子里埋了炸\\药一样,一点就着。现在只不过是给了小皇帝面子罢了,三人不约而同都如此面容憔悴?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想必一起约着昨晚干了些什么,这样的含义不言而明,他现在憋着也只不过是因为天子在场而已,要是炮轰起季温二人,潜藏的含义不就是也在批评皇帝么。

赵浚突然冷不丁地开腔:“你也太怕他了。”

季连忍不住红了脸,嗫嚅道:“我只是尊师重道……”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德行,所以温焕早已见惯不怪,只不过赵浚过去一直都对他爱答不理的,像是根本没看见季连这个人一样总是将他忽视掉,今日终于肯开口主动对他搭话了?

看来昨晚那酒确实有用,互相见证了彼此无伤大雅的的糗样,就是拉近关系的最好的契机。

温焕觉得他是个十分认真可爱的人,赵浚从一开始就没有理由讨厌他。

按道理来说,一个长居深宫的小孩子又怎么可能按捺得住寂寞,难得来了两个同龄人,他要欢天喜地地去找人玩才是正常操作。赵浚又不是性格天生冷淡的人,既然如此,那他就是故意对季连爱答不理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可不是件好事。要知道无聊得久了迟早要憋出病来,季连一个人在宫里,要是总被当成不存在一样被忽视,那感觉总是很难受的。况且她自己也不想天天只被赵浚一个人赖着,多一个玩伴就能多分散小皇帝的一份注意力,她也就能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了。

因为赵浚实在有些黏人,比之过去尤甚。

温焕看着这一幕温馨的画面,不由得柔和了表情。

赵浚继续道:“你和温焕过去相识么?”

季连一愣,不是很清楚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只能先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曾,只是多年前见了一面。”

赵浚满意了,他道:“朕与他有一两年。”

“……”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季连都惊了,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决定用语气词回应这个话题:“嗯……是的。”

她在一旁听着,欣慰的表情渐渐凝固在脸上,察觉到了不对劲。赵浚怎么回事啊?

小皇帝说到一半,突然垂了一下头。似乎还是有些脑子发晕,停了好久才扶住了桌角,不多时又是脑袋一歪,然后再坐正了。

看来还是没清醒过来。温焕这才明白他现在是懵了,还没有从酒意中彻底脱离,此刻正在胡言乱语。

此刻就算是脑子再木的傻子也听出了不对劲,这话说得未免也太酸了!

季连眼睛睁得溜圆,缓缓转头看向她。

温焕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发言夹枪带棒,何必故意彰显二人的关系?都不再是始龀之年了,却还担心伙伴被外来者抢走么?

这敌意真的很没有道理,季连简直就像是走在路边被从天上胡乱掉下来的石头砸到一样无辜。

看来他是真的没清醒过来,季连在一旁静坐,宛若一尊蜡像,在这间屋子里,氛围很快从轻松变成了极度的尴尬。温焕仔细思考:为什么他一见季连便称孤道寡的?看来也不仅仅是想要彰显自己的威仪。此刻可不能再让这张嘴说下去了,谁知道他还要讲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思及此,温焕正打算起身做些什么。赵浚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开始打盹。

她看着这一幕沉默了良久,再重新和季连交换了一个眼神。温焕试探道:“陛下,您要去用膳了么。陛下,陛下?”

两人很有默契地差宫人们将他送出去,便再无其他话可说。

“你听到了什么?”

“我方才正在看书,什么也没有听到。”

温焕点了点头,“我也是,那这样就好了。”

季连本来只想沉默,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他想了想,再想了想,终于问出自己辗转反侧的问题:“你……”

她应道:“嗯?”

季连道:“你是否还记得昨夜都做了什么?”

温焕回忆了一下:“嗯……好像就是喝酒啊?”

季连试探道:“不只是这个,喝酒之后呢?”

“睡觉……”

他也有点恼了:“睡觉与喝酒之间!我问的是之间做了什么!”

温焕冥思苦想:“喝酒与睡觉之间……喝酒与睡觉之间……也没干什么吧?”

季连不愿再遮遮掩掩,他直白道:“昨夜有人耍了酒疯,我……”

她用惊讶的表情来回应他说的话:“不是吧,是陛下么?那可不得了,我竟然记不得了……怎么会醉成这种程度……你也把这事忘了吧,天子失态却让我们看见了,这也确实不好。”

季连:“我说的是你……”

温焕先是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就好,我还担心事情超出预料呢……不过你说我耍了酒疯么?我没有吧?我啥也没干吧?”

他看到对方的疑惑表情不似作伪,就好像自己才是记忆混淆的那个人,忍不住道:“你自己记不得了?!”

温焕无奈:“你就算这么说,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摸了一下脸而已。”

季连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又很快被他自己降了下去,他简直要难以置信:“只是摸了一下?!”

“对啊,只是摸了一下。”

温焕没办法理解他的激动,只好摸了摸鼻子:“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抱歉了,我不知道你的脸皮这么嫩,原来不能摸得?”

季连的重点才不在这里!他觉得对方的平静只是在耍着他玩:“我不是说这个……”

“你且等一等。”温焕打断他的话:“我昨夜有没有鬼吼鬼叫?”

“这……”季连停顿了一下:“没有。”

“那我昨夜有没有打人?有没有口出狂言?有没有脱了衣服四处跳舞?”

“没有。”

“我摸你的时候,弄痛你了?”

“……也没有。”

温焕最后敲了敲掌心,用这个姿势结束了这场对话:“看来,你是没有什么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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