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之兽无法被欺骗,但却可以被利用。
利用一只兽,代价仅仅是暂时的沉眠,这在司书看来完全能够接受。
但对于名为简的个体来说,这份代价却太过沉重。
这一切的动机,仅仅是一份来自于血脉之中的羁绊。
宋暮攥住拳头。
他很愤怒,却又不知道这股愤怒从何而来。
更不知这份愤怒该宣泄向何处。
简?
不,他能够将司书视作敌人,但却无法对简生出丝毫仇恨的情绪。
欺骗之兽?
祂确实是杀害简的直接凶手,但这一切却也都是死者的布置。
现界的高层?
那是记录之兽的对手,他无意参与到这场斗争中。
简作为秩序使徒,理性让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计划。
但作为一个母亲,感性又让她无法割舍这份羁绊。
在极致的理性与纯粹的感性间,她做出了选择。
可以说,是简自愿选择了自身存在的终结。
也是如此,宋暮才越加愤怒。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
他的声调有些颤抖。
“是啊。”
简缓缓靠近到宋暮身前,替对方擦去了眼角的泪痕,轻轻微笑:“想哭就哭吧。”
灵魂对于事物的感知概念来源于物质,自灵魂中诞生的情绪会更加强烈地反应在意识之上。
也是如此,即便宋暮竭力维持平静的面孔,但眼角的泪滴依然暴露了他的内心。
情感是灵魂最本质的构成之一,这一点即便是记录之兽也无法避免,更何况是他。
“我不明白。”
宋暮仰头,注视着航站楼的天花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并非是现界那种典型的母子关系,他也不认为对方真的有必要为自己负责。
“是啊,为什么呢?”
简起身,她绕着长椅行走,来到宋暮的身后,停下脚步,低头,正好对上了宋暮的双眼。
在宋暮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湛蓝的眼眸。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这双眼眸。
说是宝石则太过庸俗,说是清水则太过单调,他能从中看出繁复纷杂的丝线,也能看到那毫无遮掩的温柔。
那是母亲面对自己孩子时才会显露的温柔。
这份温柔与少女发梢间淡淡的香气让宋暮不自然地选择了偏头。
简对此毫不在意,蹲下身子,相隔金属椅背,她将对方搂入怀中。
“或许是那份相同的经历吧。”
简出生于一处福利院中。
具有记录之兽的权柄,如果她想要找到自己亲生父母,并不困难。
但她从未这么做过。
“我的母亲抛弃了我。”
简轻轻低语,说出了那个她从未说出过的、或许在他人看来无关紧要的秘密:“【记录】让我比普通人更早地具有了记忆,我还清楚记得那是一个雪夜,我的母亲把我放在了福利院的门口,用一个纸箱装着,就像装着一个小猫一样。”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但宋暮还是能够从中听出一丝悲伤:“你恨她吗?”
“怎么会呢?”
简轻轻摇头:“某种程度上讲,就和你一样,我也从不认为她应该对我负有责任,当然也不会恨她。”
“但你……”宋暮的话语忽然止住。
简微微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这才发现指尖是晶莹的泪水。
她在哭。
“失态了啊……”简的笑容显得有些无奈:“抱歉……我原本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一面的。”
宋暮的目光复杂。
“我清楚这种感觉,被母亲所抛弃的感觉,原本应该是最亲近的血亲,却又不得不形同陌路的感觉。”简抚摸上宋暮的脸颊,显得小心翼翼:“作为女儿的时候我无法选择,但作为母亲,我不愿意再体会这种感觉。”
在所有知情者的眼中,即便是在一众的秩序使徒当中,司书也是以冷静理智而着称。
没人能想到她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小宋暮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交流的时候吗?”
“电梯口的那次?”
“不是哦,是电子邮箱的那次,因为小浅浅的引荐,你向我发来了一份问询的邮件。”
“那一次啊,早忘了。”
“口是心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简的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宋暮的脸蛋,语气嗔怪:“能够收到那份邮件,我可是很开心的。”
“开心……”
宋暮咀嚼着这个词汇。
他无法想象记录之兽因为一封邮件而感到开心的样子。
“其实在那时,我设想过很多次我们见面时的场景。”
简的话语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我该以怎样的身份?又要以怎样的姿态?你见到我的第一眼会认出我吗?”
“让你失望了。”
宋暮想到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面时的场景。
格子裙的少女打开了电梯门,向他展露出了自认最完美的笑容。
他的选择是握住了妄念的刀柄。
对于他来说,那是当时最需要警惕的敌人。
但在简的眼中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