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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报仇(1 / 2)

正月二十一,旭日方升,千雅园中一片朝气蓬勃,圣驾终于要启程回京了。

原本计划三天的迎春宴在一番惊涛骇浪中延长了一倍有余,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犹有几分惊魂未定的众人也总算可以随着圣驾安心回京了。

在前日赶到的三万禁军的护卫下,圣驾浩浩荡荡地从千雅园出发了,从最前面皇帝的銮驾出朝云门,一直到车队的最后一辆马车离开,足足花费了近一个时辰。

那些士兵沉重的步履声、马蹄声与车轱辘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海浪般潮起潮落,连绵不绝。

马车里的端木纭忍不住微微掀开窗帘一角,打量着朝云门外。

战场早已经被禁军清扫过了,但是空气里仍满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萦绕鼻尖。

朝云门的四周,满目苍夷,一片破败萧条,建筑花木上留下的那一道道战乱的痕迹让人看着触目惊心,浮想联翩。

端木纭回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千雅园,眸光幽深,按捺着叹气的冲动,放下了窗帘。

她们的马车随着车轱辘声一路颠簸不已,如同风雨中的一叶小舟,端木纭感觉自己就像是乘坐于那叶孤舟之上,心绪复杂……

距离那场逼宫才短短的两天两夜,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据说,除了肃王至今没有拿下,其他肃王、孙明鹰一脉已经统统被东厂和锦衣卫拿下伏法,这些事其实与端木纭并不相干,让端木纭耿耿于怀的是李廷攸的安危。

皇帝也同样拿下了李廷攸,昨日李廷攸就被东厂先行押往了京城。

想着,端木纭的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她实在不明白明明是肃王联合那孙明鹰父子谋逆,皇帝为何要拿下表哥李廷攸……

端木纭的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座大山似的喘不过气来,可她又不敢在妹妹的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从前日起她就不时安慰妹妹:

“蓁蓁,皇上拿下攸表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问询一二……”

“攸表哥去年中才初抵京城,与肃王一脉素无往来。”

“蓁蓁,攸表哥一定会没事的。”

“……”

这略显苍白无力的一字字、一句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端木绯,还是在宽慰她自己。

皇帝一行的车驾当日正午前就抵达了京城,文武百官出城恭迎圣驾,一番繁琐的仪程后,等端木绯一行四人返回尚书府安顿下来时,已经临近未时了。

这一番舟车劳顿以及前几天的惊心动魄,照道理说,姐妹俩应该好好歇息一番,可是端木纭却坐在了小书房的书案前,对着铺好的纸和磨好的墨犹豫不决,一支狼毫笔拿起又放下……连端木绯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没意识到,直到端木绯的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一盅热乎乎的安神茶送到了她跟前。

端木纭这才骤然回过神来。

隔着那热气腾腾的白气看着妹妹可爱的小脸,端木纭开口道:“蓁蓁,我想写信给外祖父……”为的当然是李廷攸的事。

“姐姐,皇上会查明真相的。”端木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端木纭,正色道,“这个时候,做多错多……”

端木纭看着端木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大概也明白妹妹的意思: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考虑到端木家是李家在京城唯一的姻亲,她们姐妹俩也难免成为别人关注的对象。

万一她送信去闽州的行为引来有心人的猜疑,弄不好,反而会影响到李廷攸……

此时,也许什么都不做,以静制动,才是上策。

“蓁蓁,我明白了。”端木纭放下狼毫笔,抬手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发顶。

自从祖父开始指点妹妹的功课后,妹妹不仅在学业上一跃千里,而且在为人处世上的眼光越来越通达了!

端木纭不由翘起了嘴角,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意。

“姐姐,你喝点安神茶吧!”端木绯笑吟吟地把那盅安神茶往端木纭的方向送了送。

端木纭喝了妹妹亲自泡的安神茶后,心下越发熨帖,跟着就立刻把府里的管事嬷嬷们都召了过来。

这两日,肃王谋反逼宫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的街头巷尾,府里上下也都得知了此事,心里皆有些惶惶不安,尤其是贺氏和小贺氏“礼佛”未归,端木宪也一直未回,府里难免有些私议。

端木纭如今管着府里的内务,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招来几个管事嬷嬷后仔细敲打叮咛了一番,又让她们把最近府里的状况禀了一遍……

湛清院里,几个管事嬷嬷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端木绯心里觉得能有些事让姐姐分分神也好,也就没帮忙,只吩咐碧蝉出府去坊间探听一二。

“姑娘,外面都说肃王府自十九日就被东厂的人团团围了起来,府里上上下下都被押去了诏狱。”

“听说东厂的人从肃王府里搜出了不少东西,那金子银子跟山似的,足足堆了一屋子……”

“听说肃王府还有一条挖掘了一半的密道,直通向城外!”

在碧蝉清脆如雀鸟的声音中,太阳渐渐西斜,那璀璨的霞光随之弥漫天际。

但是对于城西的肃王府而言,此刻的夕阳却如血染般,透着一股不祥而压抑的气息。

肃王府四周被东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东厂番子在偌大的王府中已经搜了一天一夜,还在继续着,里里外外连一寸也不肯放过地细细搜查着,这曾经恢弘的王府在他们掘地三尺的搜寻下,早已经是面目全非,凌乱不堪……

东西还在一箱箱地从府中的各个角落搬出,聚集在仪门外的庭院里,由虞千户开箱粗粗检查后,就让手下的东厂番子再一一往外抬……

虞千户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抄家一向是美差,只要不太过分,皇帝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也算是对他们东厂这次扫平逆贼、救驾有功的一种赏赐了。

这才查抄了没两天,他和手下的荷包已经鼓了不少。

虞千户把这几箱装得满满当当的宝贝粗略地扫视了一遍,又拿起几件东西打量了一番后,正打算吩咐手下关上那些箱子,眼角忽然瞟到前方一道熟悉颀长的身影跨过正门朝这边走来。

对方那一袭大红色的锦袍在夕阳下仿佛在发光一般。

“督主。”虞千户快步迎了上去,又是抱拳,又是点头哈腰道,“刚才从肃王书房的密室里又搜出几箱子‘东西’……督主您要不要‘看看’?”

所谓的“看看”,当然不是真的只是看看,言下之意就是请岑隐随便挑。

岑隐没有说话,闲庭信步地直接走到了那七八箱子前,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脸上云淡风轻。

虞千户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督主,这肃王还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

这些个宝贝可说是件件都价值连城,有吴道子、王羲之的真迹字画,有嵌满七彩宝石的金瓯永固杯,有鬼斧神工、惟妙惟肖的玉石花盆栽,也有可清热解毒的犀角花形杯……

这一件件不仅稀罕贵重,而且还独一无二。

岑隐却是神色淡淡,这些个奇珍异宝,甚至没能让他的目光多停留一息。

虞千户不由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督主素来是见惯了奇珍异宝,这眼光自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这要是督主看不上眼……

他正想着,就见岑隐的步履蓦地停了下来,从一个小巧精致的玉杯里信手取出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这珠子看着白若凝脂,浑圆莹润,闪烁着一种明亮润泽的光华。

岑隐随意地将珠子放在指尖把玩了一下后,就将之高举起来,直对上了夕阳的光辉。

只见那珠子在阳光下呈现一种奇妙的半透明状,数条如雾似兰的金色光带在珠子中蜿蜒起舞,如梦似幻。

岑隐那如玉般的手指微微晃动那颗珠子,那几条金色光带也随之晃动起来,令这珠子散发出璀璨的七彩光辉……

一旁的虞千户已是看得目瞪口呆,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督主,这莫非是传说中的九曲珠?!”

岑隐眉眼微微上挑,唇角也翘了起来,但笑不语,那昳丽完美的脸庞在夕阳下越发妖娆,美艳不可方物。

岑隐将那九曲珠收进了袖口中,随意地抬手做了个手势。

那虞千户立刻就明白了,吩咐手下把几个箱子都抬了下去,带回东厂登记造册。

不仅是肃王府,肃王的一干姻亲、党羽等等也都陆续被搜府查抄,这偌大的京城中,就看得东厂的人分成几路,忙忙碌碌地满城奔走,所经之处就是一片风声鹤唳,又是抄家又是拿人,雷霆万钧,声势赫赫。

一时也引来不少百姓围观,就见那些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官老爷、官夫人如今都是狼狈不堪,对着东厂又哭又闹,又跪又求,最后一个个都被拷着押进了囚车,成了阶下之囚。

那些百姓对着囚车指指点点,义愤填膺地骂他们“谋反”、“大逆不道”、“罪有应得”云云,闹得是满城风雨,街头巷尾的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如此喧喧闹闹地过了两三日,正月二十四日一早,岑隐亲自来了早朝,在金銮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仔仔细细地向皇帝禀告这几日的收获:

“皇上,臣在肃王府的库房、地窖、夹墙私库……一共查抄到金银共计两百多万两,已经交由户部清点。”

“另有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二十二箱,交由内承运库。”

“其他账册,肃王和南怀的书信,肃王党的名单,还有肃王世子、孙明鹰父子的口供等,臣已经整理备案,一并交由皇上过目……”

“……”

随着这一字字、一句句,金銮殿上的其他众臣皆是心情复杂。

这几日,朝堂上风起云涌,人人自危,那些个与肃王沾亲带故的大臣皆是一朝跌落至谷底,还连累了家族,从此怕是永无翻身之日。

相对地,这一次,东厂和冀州卫的人立下大功,待此案盖棺定论之后,就是皇帝大赏他们的时候。

很显然,经此一遭,岑隐在朝野上怕是更如日中天,越发得皇帝的信任了。

众人暗暗地彼此交换着眼神,心思各异,楚老太爷垂首立在官员的队列中,嘴角紧抿,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握,眸底一片幽深,似有一股暗潮汹涌起伏着……

站在金銮殿中央的岑隐还在继续禀着:“皇上,臣在肃王和南怀的书信里,发现了一封八年前的书信,信中提及当年蒲国来犯大盛之事!”

一听到“蒲国”,皇帝以及满朝上下皆是一惊,一道道探究的目光都望向了岑隐,其中也包括楚老太爷。

在那一道道灼灼的视线中,岑隐的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脊背挺得笔直,纵然身处于万众瞩目的金銮殿上,身形依旧挺拔如修竹,那狭长乌黑的眸子如大海般无边无垠,深不见底。

岑隐利落地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书信,交由一个小內侍呈送给御座上的皇帝,与此同时,他不紧不慢地当众将那封书信中所隐藏的秘密一一道来——

根据信中所书,肃王早在八年多前就和南怀勾结在了一起,当年蒲国来犯大盛西北,南怀得知蒲国攻下了大盛西州,就暗中去信肃王,让肃王设法令大盛和蒲国两败俱伤,如此,南怀才能趁虚而入。

因此,肃王才会费尽心机在大盛与蒲国一战中,百般为难,拖延军情,最终导致大盛连失西州、陇州两州,国力大损,若非当时新乐郡主和亲蒲国,两国休战,恐怕真会如了南怀和肃王的意。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朝堂上的群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跟着就是一片哗然,一个个面上掩不住震惊之色。

八年前蒲国来犯之事,许多朝臣至今还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其实有部分臣子也曾怀疑过当年肃王一党的大臣百般推脱为难支援西北一事,是否为肃王暗中唆使,只为了蓄意为难皇帝,却不想,这背后竟然是肃王与南怀人的一场惊天阴谋!

皇帝飞快地看完了手中的书信,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目光阴鸷如狼,如果此刻肃王在此的话,恐怕早已被皇帝千刀万剐!

一个中年大臣立刻昂首从队列中走出,慷慨激昂地作揖道:“皇上,肃王与番邦南怀勾结,叛上谋乱,罪恶滔天,实在是当诛九族!”

“臣附议!”另一个大胡子武将也是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朗声说道,“皇上,因肃王一己之私,害得西北无数将士惨死战场,陇州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真真罪无可恕!”

想到肃王所为,武将们皆是觉得齿寒。

作为武将,他们难免征战在外,比起面对强敌,更可怕的是后方援军、粮草运送不及导致众将士命丧他乡,那真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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